桃李鎮是一個小鎮,僅一百多戶人家,百姓們多以種植桃樹、李樹為生。鎮上有條小街,不願出遠門的鄉親常于此交易物事,若需添置更多,則要去近鄰的素州,往返須得一日。
小鎮不蕭條也不繁華,在蕭家這一武學世家的庇護下,人們尚能安穩度日。
關上自家肉鋪門,張大嬸急趕到一間酒肆,買壺酒,她往路邊站了站,一壯碩男子向她行來,她扯個笑臉,迎上去,殷勤地遞出酒。
“終于把您盼來了,在素州來往一趟,掙得不少啊?”
男人不耐煩,沒答她的客套話,接過酒壇,道:“大娘,你讓人找我那事吧,不是不幫,真幫不了。我看了,燒得面目全非,要麼仇殺要麼魔窟的人幹的,我都得罪不起。”
“阿香本分,很少出家門的,哪來仇人哦?您再查查,要是意外則罷了,隻當他一家都是苦命人。兒子好不容易結親卻遇到這事,她親家看蕭家人說是意外,也不管了,我總覺邪乎。”張大嬸極為惋惜,一臉愁容,“她家男人不知去了哪,至今未歸。”
說到此處,大嬸眼中浮現淚意,她抹了把臉,卻見男子神色凝重,聽他道:“我想,或是她男人引來的仇殺。蕭家人都不管,你也算了,若是魔窟來的,可躲遠點!”
“這麼吓人啊?”
張大嬸不懂江湖之事,但鎮上有名的土幫長老如此說,她自知曉其中厲害,恍惚間,她記起十多年前好長一段時間人們晚上不敢出門,貌似就是魔窟之人搜尋什麼人引起,她害怕得吞了吞口水。
“你是不知魔窟以往惡劣行徑,搶人錢财都乃輕的。近年雖沒以前猖狂,卻也不得不堤防。”男子拍了拍酒壇,揭開聞了,笑道,“你盡了心,我也查過。以後每年多燒點紙錢,算得上厚道了。”
張大嬸歎着氣,應了。
兩人離去之時,一道紅衣身影掠過上空,眨眼不見。
……
少年頭也不回,身影飛快,阿婧拼盡全力方能緊随以保持間距。
一片片灰白迷霧漂浮空中,一塊碎石正從頭上劃過,阿婧驚得低下腦袋,擡首時,卻見碎石愈加密集,速度奇快。她穩住心神,小心躲避,還是與幾塊石礫擦身而過,輕微疼痛感襲來,她忍住,向下踩踏枝頭,以作借力。
而前方,少年身形敏捷,遊刃有餘地避開了每一塊石頭。
約摸半刻後,迷霧散去,五彩斑斓的陽光溫柔照拂密林。阿婧深吸一口氣,輕輕呼出,漸覺吃力。
輕功是從父親那知道口訣,她自行領悟。每日朝暮,醒來、睡前,她會默記幾遍。即便經常練習,但比起武藝高強之人,似乎差得遠。
“到了。”
涼涼的聲音喚醒阿婧的短暫失神,她跟着碎星停落蜿蜒而出的樹幹,看見滾滾流淌的河水。遠遠望去,水面之上,陡峭山崖邊,好似還有一根藤蔓悠悠晃着。
碎星身形一動,忽然轉身。
他想回去!
“等等!”
想也不想,阿婧直接飛撲阻止,正撲進碎星懷中,她抱緊他雙臂。少年如她所願停住,随後,兩人一起落到樹頂。
“放手,你該回家了。”
“我沒家了!”阿婧恨恨道。
碎星冷眸微動,視線向下,能看見阿婧烏黑的發頂,接着是她放開自己後堅定的容顔,一晃而過。
阿婧跳到緊鄰的樹梢上,望着碎星,“你得與我一起。”
碎星随手拍撫身前,“我怎不知?”
“我得回去。婆婆救了我,我需服侍她老人家以作報答。”
“不必。”
“你又非婆婆,怎知她不願我留下?”
這句話問得帶着一股氣憤,但碎星不為所動,他瞥阿婧一眼,道:“魔窟不由她做主。”
“難不成,由你做主?”
從婆婆口中,阿婧知道魔窟中人幫她葬了爹娘和兄長的事。她不明白,若是仇人,為何這麼做。既如此做了,是否證明非門派所為,而是有人暗尋私仇?
這一次,碎星沒有回答,僅看了看她,眨眼間,紅色身影如飛鳥穿梭閃過。阿婧立即追趕,卻眼睜睜看着對方離自己越來越遠。
阿婧懊惱返身。
木屋被焚燒殆盡,饒是有了心理準備,但親眼看到時,阿婧還是忍不住失聲痛哭,像一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無所适從。
後屋牆邊有泥土掩埋的痕迹,土面微微隆起,應是埋葬之處。
找了許久,阿婧才找到一塊平整的橢圓形石頭,她沒有刻字,在石面上,以手劃寫家人名字,一遍遍念着“阿娘”、“阿爹”、“阿兄”。
“你們放心,阿婧一定活下去。待報了仇,我們一家再團圓。”
默念完這句話,阿婧跑到後山田邊。
野樹依舊立在那裡,阿婧摸了摸它變得碧綠的樹葉,蹲下,刨開了樹旁的泥土,土坑裡埋着一個裝小盒子的包裹。
循着記憶裡的方位,阿婧飛躍樹林之間,過了一刻,她卻沒看見詭異迷霧。頭頂,陽光依然熱烈,她緊了緊背上包裹,再次尋找。
失敗多次,阿婧不解,閉上眼回憶碎星如何帶她離開,她沒有睜眼,以身體感觸外界,向前跳躍,卻沒有踏空。她驚喜的發現自己經過這一遭,輕功似有了長進。
“啊!”
下一瞬間,阿婧額間碰到碎石,踩踏之處落空,她竟要直直跌落。睜眼刹那,阿婧發現自己處于迷霧下方。
盯着上方碎石陣,阿婧迅速墜落,就是這樣緊急時刻,她還思考着石塊漂浮是否存在規律,仿佛忘記自己身處何等境地。
再次閉眼,阿婧靜心運氣,想要落地時緩沖一二,蓦地,一陣溫暖氣息靠近,有人将她攔腰抱起,向上飛去。
阿婧擡起眼看向來人,看到了熟悉的鐵皮面具,她抿了抿嘴。紅衣少年毫不費力抱着少女,落到樹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