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林間鳥兒啼鳴,落于樓閣旁的高大青桐之上,人影掠過,鳥兒撲扇翅膀,鳴叫兩聲,吓得飛走。以樓閣為首的院落四周,不時出現灰衣人四處行走,他們頭戴鐵皮面具,腰部别着刀劍,整齊有序。
後院。
一間房門被人推開,陽光迅速搶進門内,鋪到地面、牆邊。阿婧半倚床頭,滿臉呆滞。
“醒了,舒服點沒?”蠶婆婆端着一碗瘦肉粥,擱置桌上,“前兒晚上的事,你記得多少?原想等你醒再細問,卻不想,你一睡一整天。”
她走到窗邊,輕輕一推。
室内頓時更為亮堂,暖光照拂到阿婧臉上,阿婧不習慣地閉了閉眼,适應光亮後,她迷茫的看向蠶婆婆。
“你是誰?”
“若願意,你可以喚我‘婆婆’。”
阿婧不言語,目露懷疑。
家逢大難,對陌生人難免防備。蠶婆婆便認真介紹,“我是蠶婆婆,是個大夫,對你沒有惡意。”
直愣愣地盯了一會,阿婧伸手指自己,“你救的我?”
“我在河邊撿到你,也虧你命大。”
“喔。”阿婧垂頭,呆了會,喃喃低語,“那劍刺得好疼,我怎麼沒死咧?”眼淚簌簌滾落,她抓緊被單,“腥腥的、糊糊的,好多血,為什麼我還活着?”
起初嗚咽,進而,嚎啕大哭。哭音回蕩屋内,凄慘不已。
蠶婆婆眨眼隐去淚意,端過瘦肉粥,到床畔坐下,說:“吃點東西,吃飽才有力氣思索為何活着。”
阿婧于淚眼朦胧中看向慈祥的婦人,以前生病時,阿娘也這般喂她喝粥。對,阿娘!阿婧掙紮着就要下榻,卻疼得摔回去。
怕她傷勢加重,蠶婆婆便說:“别動。你要什麼,與婆婆講。”
“我得回家,阿娘他們……我得……”阿婧說不下去了,靠着床頭,眼淚直掉。
蠶婆婆明白過來,安撫道:“莫擔心,已有人幫忙埋葬了。”
阿婧猶疑着,吸了吸鼻子,問:“婆婆幫忙的?”
“等你好再細說。”蠶婆婆舀了一勺粥,遞到阿婧嘴邊。
看眼粥,阿婧側頭用衣袖蹭了蹭眼睛、鼻子,接過碗與勺。
“我叫阿婧。”她說。
蠶婆婆微笑,“小阿婧先喝着,婆婆去後頭看看養的蠶。很有意思的,若想看,改日帶你看。”
阿婧感激道:“謝謝婆婆。”
“好。”蠶婆婆應答,笑着出門。
随着身子恢複,能下床來,蠶婆婆則允許阿婧到門前走動,隻叮囑她莫行遠路。
這日,用過早膳,阿婧想要出門走走。小腳丫觸碰地闆,冷得縮回,她快步走到光照處,原地踩踏,感受暖意。
一身寬大布衣,不合身,阿婧環顧屋子,沒見到自身衣物。阿娘新裁的衣,即便還在,也不能再穿吧。
想到此處,阿婧伸手抹眼角。她找到一根布條,束緊腰部,再拿了牆上懸挂的姜黃外衣套上,耷拉布鞋出門。
室外空氣清新怡人。
對面是兩間廂房,視線向左,是一堵院牆,上方一座樓閣顯現,再上方,是更高大的樓閣。層層屋檐如展翅,壯觀無比。
阿婧驚訝張嘴,眨巴眨巴眼,她忍住探究之心,收回目光,走向通往後方的圓拱門。
穿過一片田園,阿婧看到蠶婆婆。婆婆正在一間房裡,拿桑葉喂蠶。阿婧剛想走近,後門外,出現三道灰衣身影。
停頓半晌,阿婧走往後門。
出了門,近處,林木生長茂密;遠處,霧影憧憧。
向前走許久,阿婧沒見到那三人。她漫無目的,不曾回頭,一段距離後,眼前,卻是那道熟悉的門。
回到原點。
“你是何人?”
驚聞洪亮男聲,阿婧一激靈,握緊雙手,面向來人。
冰冷鐵皮,圓眼,笑臉。
三個灰衣人并排而立,其中一個指着阿婧質問:“如何進來魔窟?”
魔窟?阿婧警惕心乍生,暗自思忖這些人與蠶婆婆的關系。她退後,背靠一棵樹,反問:“你們又是何人?”
三人面面相觑。
方才說話的人再次開口:“少裝蒜,速速報上名号。否則,别怪我們不客氣!”另外兩人分開,走到其他方位,他們包圍阿婧。
左後,鐵皮面具;右後,鐵皮面具。阿婧突然頭暈目眩,按揉額角,仍無法緩解。睜眼,盯着前方之人,阿婧恨意急升,憤怒地沖過去,提拳便打。
對方反應迅速,左手接拳,右手拔出腰側佩刀,以刀鞘擊打,阿婧險險避開。另一人攻來,阿婧拾起地上石塊抛去。
石礫飛進眼裡,那人忙揉眼睛,破口大罵,“臭娘們!找死!”他手捂右眼,踹起樹枝,踢向阿婧。
阿婧閃避之時,第三人攻她右臂,她往左退。不料,另一人佩刀劈來,阿婧躲閃不及,後背中招,軟倒在地。
肘關節使勁,阿婧撐起上身爬起,背部被人猛踩一腳,她跌回去,猝見地上石屑木枝,她立即閉眼,側頭躲過。
有兩人齊踢阿婧,其中一個格外兇狠,連踩幾腳不算,更碾壓阿婧左腳。
阿婧疼得咧嘴,不吭聲。
靜立的男子聲音洪亮,說:“道出名号,可少受罪。”
阿婧咬牙忍耐,不願答話。身體并未痊愈,再遭遇此等傷害,她承受不住疼痛,沒一會,暈死過去。
沉悶的房間,四面圍牆,逼仄無比,隻有一扇巴掌大的小窗,容微弱日光透過。
阿婧被綁在椅凳上,面頰與衣物均染上髒污。她緩緩睜開眼皮,口渴難忍,擺動雙手,卻掙脫不得。
“嘶——”椅面碰到後背,阿婧疼得出聲。
蠶婆婆是個好人,但是,這裡的人不是。阿婧不知魔窟是什麼地方,卻知道,他們戴的面具和殺死家人的人一緻。
魔窟藏着仇人。
阿婧低垂眉眼,望着地面自己的影子,不動。她就這般死在囚牢,可以去往天上,與家人團聚嗎?
門響,光亮漫進房内,又消失。嘎吱嘎吱,踩踏枯草聲清脆。
灰衣男子定于阿婧面前,手拿長鞭,輕輕甩着。他問道:“你是何人,怎麼進來魔窟,做什麼?”
連續三個問題,不算犀利,卻直擊重點。
阿婧目光向上,木然的看着男子,“不懂你說什麼。”她想過是否報上蠶婆婆名号,但顧及婆婆或許人微言輕而放棄。
“還敢嘴硬!”
長鞭數次抽向阿婧,阿婧轉臉躲避,兩側肩頭均受到重創,鞭尾多次蹭到下巴。霎時,衣衫裂開,血迹滲出。
男子得意,繼續發問:“老實交代,你和盜走魔窟地圖的人是不是一夥的?”
此話一出,阿婧頓覺好笑,不屑冷哼:“我不懂你的鬼話!”
男子被她語氣激怒,遽然彎身靠近。鐵面下,他的右眼貼着白布。
“給老子繼續裝!像你這樣不怕死的,鐵定有内應。否則以你的身手,怎能突破迷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