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婧不解,直接回道:“随你信否,我沒有。”
“那為何動手?老子的眼睛要是好不了,我就挖走你的眼睛!”
恐吓并沒吓倒阿婧,阿婧往後仰頭,嫌惡得皺眉,她忍受不了此人身上的汗臭味。
男子盯着阿婧,臉上蓦地浮現猥瑣笑容,“要不,你跟了我,在死前爽快爽快?”
聽不懂話中之意,但阿婧直覺厭憎,“呸”了聲。
男子憤怒地閉眼,轉手扇阿婧巴掌,直把阿婧打得連人帶椅摔到地上。他正要再補幾腳,房門被人踢開。
“蒿子住手!”
四人進來,說話的正是與阿婧對打的第一人。
蒿子嘿笑轉身,“李木師兄,我剛審……”他話未說完,便被眨眼近身的紅衣少年一腳踢飛,狠撞牆壁。
少年氣勢驚人,甫站定,順手接住掉落的長鞭。緊随其後的李木戰戰兢兢,瞅到地上阿婧的慘狀,冷汗直流。
阿婧趴着,渾身疼,她艱難擡眼,隻能看到赤紅衣擺飛揚,鮮豔美麗,待想看清此人長相,一絲放松便因如同夢魇的鐵皮面具灰飛煙滅。
阿婧垂下眉眼,拽緊手中枯草。
蠶婆婆拍撫胸口跑近,扶起阿婧,關心道:“小阿婧,你還好?”她用衣袖擦着阿婧下巴,“婆婆囑咐的,你怎不聽呢,還與巡邏門人動了手?”
“我迷路了,以為他們是壞人。”阿婧小聲說。她不時擡眼,留意上方的少年。
蠶婆婆歎聲氣,替阿婧解繩結。
紅衣少年凝視長鞭,手撚了撚鞭上鮮紅血漬,“可知私自用刑,違背門規?”
他把鞭子向後一扔。
李木伸手接住,歉聲道:“碎星護法,屬下處事不周,您定不會再見此人。”
蒿子膽戰心驚聽完,瞥眼李木,立刻忍疼爬到碎星腳邊,求饒,“大人,小人忘記規矩,隻知一心為魔窟查出内奸。大人,您饒了小人,留小人一條小命吧。”他不停磕頭,生怕因此丢掉性命。
碎星退後一步,漠然不理,目光轉向欲費力站起的阿婧。少女的視線投來,觸及他後迅速移開。不知是害怕,還是排斥。
碎星伸手,指向蒿子,“依門規處置。”
“遵命。”李木躬身應是,呵斥門邊之人,“站着幹甚,速帶蒿子下去!”
那人摸着腫起的臉,抖得不敢發言,隻點頭如搗蒜,上前把蒿子扯了出去。
李木依舊拱手,等待指示。
碎星右手一揮,李木松口氣,告退離去。
阿婧難以站立,蠶婆婆便求助于碎星。碎星略微低下身子,看着阿婧。阿婧沒有直視他,盯手,手松,草屑一點點散落。
默了一瞬,碎星語帶涼意,“就這點本事?”仿佛,他彎身僅為方便說話,“隻三人都應付不來,這可報不了仇。”
最後一句話如平地驚雷,阿婧睜大雙眼,憤憤擡頭。碎星已拍撫衣擺,站直身體。
蠶婆婆覺得他哪壺不開提哪壺,氣道:“臭小子,說什麼混話?趕緊把小阿婧抱到卧房,我幫她診治。”
“婆婆,我先失陪。”碎星回身,大步邁出房門。
“這小子,喂!”
“婆婆,我能行!”阿婧拉過蠶婆婆的手,向她虛弱一笑,腿上使勁,牽扯到傷口,她死死忍住,最終,站立起身。
近來,阿婧常獨自一人躺于蠶婆婆的躺椅上,在菜田邊曬太陽。蟲子飛到眼前、衣衫上,她置之不理,時而仰頭望天,時而呆看園中的花與菜。
婆婆說一句話,她回一個字,有時,幹脆沉默。
喚作碎星的少年每隔兩三天便會看望蠶婆婆,每次遇到阿婧,阿婧都躺着,少年視她不存在,阿婧也不與他搭話。
菘菜地雜草叢生,蠶婆婆拿着鋤頭翻土,對阿婧說:“小阿婧,别躺着了,來幫婆婆。婆婆看你恢複力異于常人,多動動,不妨事。”
阿婧側頭躺着,看蠶婆婆忙活。
白發掉落,蠶婆婆臉邊流下汗水,她擦擦額頭,溫和地瞧阿婧。阿婧坐起,穿上布鞋,跑到廚房,倒碗水,再跑回,把水遞給婆婆。
在蠶婆婆驚訝的目光中,阿婧接過鋤頭。
捧着水碗,蠶婆婆端過小木凳坐着,看阿婧揮舞鋤頭,利索幹活。
“阿婧啊,可能你不願婆婆多嘴,但婆婆得說,人活着就是如此,會感受人世百态。”
田間的少女好似未曾聽到這番道理,隻是幹活。
略顯滄桑的臉上微微一笑,蠶婆婆繼續說:“小阿婧,你的家人們,自望你好好的,而非這樣,婆婆不喚你,你就躺着。”
阿婧抿嘴,心道:婆婆對不起,阿婧知道的。
“婆婆唠叨,不妨給你講個故事。”
蠶婆婆努努嘴,阿婧等着,腦袋偏了偏,蠶婆婆一笑,這才緩緩講述。
“有一處幽谷住着一對師徒,她們潛心鑽研醫術。俠客上門求醫,師父感其誠心救治。竹屋中,俠客修養,女弟子悉心照料;桑樹林裡,俠客練武,女弟子采桑相伴。俠客辭行,女弟子自卑而未予挽留。然後,歹人闖進幽谷……”
話至半途,蠶婆婆露出為難之色,似乎忘記說到哪裡,她自言自語道:“不能見他,不能。”
清風拂來,田間花草莖葉搖擺。阿婧停止揮鋤,撩開飄到嘴邊的細長發絲,看着陷入回憶的蠶婆婆,覺得她好像老了幾歲。
蠶婆婆晃了晃腦袋,站起。
“小阿婧,不管你懂與否,既然活下來,就該好好活着。”語畢,她佝偻着身子,走向拱門。
雙腳陷于泥土裡,阿婧望着空曠世界,迷茫不知方向。
“你好了?”仿佛一根直線,無任何情緒起伏的聲音響起,“既已好,還欲待到何時?”
碎星站定在一株綠竹邊,夾起一片飛落的竹葉,掐成兩片。
阿婧看他,道:“并無人讓我走。”
“是以,你忘記親人已死之事?”
胸腔湧起一股怒意,阿婧激動開口:“是你殺了他們?”
這些天,身子已近痊愈,她亦終日躺着,裝作頹廢模樣,以望多留幾日,思考報仇之事。
碎星涼涼瞥她,那一眼似嫌棄又仿佛什麼也沒有。蓦地,他将手中竹葉彈擲而出,直沖阿婧。
阿婧縱身避開,又有幾片竹葉刺來,她連跳幾次,碎星才罷手。阿婧趁他側身之際,手抓泥巴,依葫蘆畫瓢,一股腦丢去。
少年避也未避,然而,泥巴停于半空,确是被他周身散出的氣流擋住,眨眼間,碎裂落地。
他原地不動,輕而易舉化解攻擊。
阿婧握拳,雙眼瞪得溜圓,愈發想要留下。能習得此等功夫,她一定能報仇。
碎星斜瞅她一眼,輕松一躍降落屋頂。
“我送你。”缥缈磁性的嗓音随微風吹來。
烏黑發絲迎風而舞,寬闊的肩膀之上,紅衣張揚。他窄腰緊束,長腿筆直,身形挺拔如竹。青瓦映襯之下,少年美得炫目。
他等着阿婧,未動。
望着碎星的背影,阿婧情緒回落,自知不該以卵擊石,她咬咬唇,擡腳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