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忽爾藏匿密布烏雲間,天色變得陰沉。狂風卷過,綠竹聲脆,遠遠的天際隐有電光閃爍。
一片竹葉飄到肩上,阿婧聳聳肩,竹葉飄落,兩滴雨水暈染葉面。阿婧望了眼天,迅即将一桶水提至庖屋,她接過廚子老丁遞來的烤魚,跑出門。
練武場,小钰正與人比試,招招攻擊性十足,逼得青年跪地認輸。
等二人停手,阿婧笑着上前,遞出一條烤魚,青年稍許躊躇,掃了眼四周,見無人注意,方接過走了。小钰嗤笑,阿婧沒在意,拉他至屋外無人處,塞給他另一隻魚,“你吃。”
“無功不受祿,我不要。”小钰僅是瞥了眼烤魚,又還于阿婧,他背過身,“有話快說。”
阿婧知道小钰喜愛吃魚,當望見自己先将烤魚贈予那個青年時,她分明注意到他吞咽口水。
走到小钰面前,阿婧再次示好,“想吃就吃啊!”
小钰半推半就,總算接受,猶豫着咬了兩口,“有點鹹。”雖這樣評價,他還是吃完了。
阿婧笑着說:“小钰,你知道碎星現在何處嗎?我沒找着。”
小钰沒答問題,反而糾正阿婧稱呼,“是碎星護法,或者碎星大人,懂不懂規矩?”
“嗯呃,碎、星,護法。”說得磕磕絆絆,阿婧幾分不甘願,又道,“知道怎麼找到他吧?”
“找碎星護法做甚?你決定告狀了?”
阿婧搖頭,“有點小事。”她拉過小钰胳膊,“吃了我的魚,你得幫我。”這一筆買賣,劃算得咧。
小钰白阿婧一眼,“他出去了,不在魔窟。”
“何時回來?”
小钰聳聳肩膀,表示不知道,他看了看阿婧,欲言又止,終是沒說什麼,進了屋。
階下幾米遠外,青桐樹直直立着,大風吹過,呼呼聲響令人心驚。阿婧飛身上樹,停于樓閣頂層對面的枝幹上,朝裡望去。
玄衫男子側坐着看書卷。
隻是看書的模樣,與平日威嚴的他半點不像。倘若摘下鐵皮面具,不知是何樣貌。
定然醜陋。
阿婧撇撇嘴,遠望幾欲壓塌群山叢林的烏雲。這時,傾盆大雨沖下,與萬物相接,四周噼啪作響。
阿婧仰頭,任雨水穿透面具,冷意淋至心底,她隻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阿婧?”
一聲低柔呼喊穿過雨幕,阿婧眨了眨眼,懵然回神,擡起手臂看了看濕透的衣衫,随後,她躍下桐樹。
女孩徑自離去,不給半分反應。扶着門沿的男子斂了眼底思緒,搖頭失笑,擡眸遠眺時,隻見高空飛來一人。身形壯實,落至廊下。
男人一身蕭索,黑色衣衫尚有星星點點的血迹,見到對面之人,他澀然一笑,“任務失敗。”
“進屋再言。”
男人于條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水,擡杯又放下,“要問罪嗎?”
座上魔主默了默,說:“秦江強悍,不怪你。”
“哈哈哈哈哈,不怪我!”蓦地,男人摔了杯盞,扯下面具,“他而今年過花甲,我卻還不敵他,兩次啊,阿忱,足足兩次,我都敗給他,你可知我這心裡多煎熬?”
他布滿風霜的臉上淚痕斑斑,面朝屋外,泣涕如雨。哭聲伴着雨聲,像是一曲哀恸長歌。
魔主藍忱衣袖一揮,房門在電閃雷鳴間合上。
“還有機會的,流月。”
流月抹了把臉,看向藍忱,“三十五年了,整整三十五年,我們的仇人依然逍遙。”淚水又一次滾滾而落,他仰頭歎息,“我實沒用啊,愧對我撥雲門!”
安靜聽着似應和雨聲的凄厲哭聲,藍忱沒再勸慰。他兀自垂首,掩去忽生的難過。
片刻後,流月冷靜下來,他難為情的拱拱手,問:“破虹得手了?”
“得手了。”
“我倒輸他一着。”流月無奈一笑,“難怪我會于迷陣中遇蕭家大公子,許是替他二叔來尋仇。”記起什麼,他說,“地圖被誰洩露了?”
“李肆。”
“魔窟待他不薄啊,問出是誰收買的沒?”
“不肯言,殘陽處理了。”
“倒有骨氣,可惜用錯地方。”細思一番,流月道,“或被抓住什麼把柄,有無可能是土幫?瞧着他們這一派比從前嚣張不少。”
“你所料不錯,确是土幫長老所為。此人答應封住消息,碎星放了他。”
點了點頭,流月忽覺一陣冷意,嫌棄地扯開衣襟,“啧,我先回房。”他拾起面具,“過幾日,你我切磋一場?”尚未得到回複,他接着補充,“别想拒絕啊,鶴老不在,自是你當對手。”
“既已決定,何必再問?”
“誰讓您是魔窟之主?”流月戲谑一笑,戴上面具,“走了!”
待門前身影離去,藍忱微微放松僵硬坐姿,呼口氣的功夫,卻見流月去而複返,定在門前。
“最近,魔窟發生什麼事?”他語氣有點古怪,“練武場的弟子,怎一個賽一個拼命?”
“不該如此麼?”
“哦。”流月沒再多問,應聲離去。
确定他不再折返,藍忱腦海中不期然浮現阿婧身影,也不知,她适應得如何,又會怎樣拼命?
又幾日過去,阿婧心底的焦躁愈加濃重。這天亥時,她從榻上起來,向登風樓而去。
門人能往來之所除了蒼穹閣,再就是登風樓一樓。非是不守規矩,但若一直如此,她永無可能報仇。
阿婧覺得,秘籍定藏于登風樓二層往上,她可從頂層往下尋找。
不料,青桐樹上,阿婧遇見了多日未見的碎星。
少年斜倚樹身。
阿婧一落穩,碎星就睜開了眼睛,阿婧無從躲藏,便順其自然坐下,“你也來看星星啊?”她視線随擡起的手往上看,卻發現滿眼都是樹葉,哪裡看得到浩渺星空。
阿婧直樂,覺得自己傻得可以,扯什麼不好,偏選了個這麼可笑的話題,卻聽碎星問:“有事找魔主?”
他還是靠着,嗓音略顯慵懶。
尋他多日不得,預備換個法子時,此人再度出現。阿婧決定順水推舟,遂道:“我找你。”她指了指遠處,飛身離開之前,說了句,“跟我來。”
輕柔的月色映于水面,漾開暖和的淡黃微光。
河邊,篝火旁,阿婧拿着河魚烤着,待一隻烤好,她撒上自帶的調料,輕輕吹了吹,遞給身旁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