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縱然瀕死,阿婧的感官也仿佛變得麻木,疼痛于她而言,似乎已成習慣。
曾體會過生不如死,何懼直面死亡?
藍忱的眼睛漆黑無波,他收緊骨節分明的手,“弱者不配威脅。”
阿婧閉上眼,以迎接下一瞬的解脫。但不知為何,内心深處有幾分不甘密密麻麻湧出,擾得她不得安甯。
是遺憾吧?大仇未報,如何赴死?抑或不忿,為何她隻能是敗者?蓦然,阿婧睜開雙眼,一雙杏眼定定地瞅着藍忱,她擡起雙手,握住他的右臂。
“放……”
完整一句話無法道出,阿婧睜大眼睛,踢着雙腿,可喉嚨被桎梏,她呼吸困難。
窒息感劇烈,阿婧愈發感到無力,然饒是如此,她也沒放棄,隻是掙紮的幅度終究越來越小。
望着最後關頭依然反抗的女孩,藍忱一眼未眨,卻漸漸松了力道,直至松開手。
阿婧直直墜落,而後,虛弱地仰躺于地。她咳嗽着,急促的呼吸着,胸口劇烈起伏。夜風冷冷拂過臉龐,她卻覺得熱得緊。
一陣大風吹起地上枯葉,枯葉落至阿婧衣襟,其中一片滾至臉畔,癢,阿婧卻沒理會。她微睜雙眼,望着黑沉沉的無盡夜空。
烏雲逐漸散開,月色照進眼眸。
“你不殺我了?”許久,她問。
“我可傳你武術。”
卻是聽到了意料之外的說辭,阿婧出了會神,不敢相信,又想相信,她的聲音急,帶着一點不确定,“你方才說什麼?”
藍忱望着河面的漣漪,沒有回答,他隻微不可見地轉了下頭,看了眼側躺着望來的阿婧。
此刻,阿婧一點不覺害怕了,一字一字問:“條件是?”
“你爹是何人?”
阿爹?
阿婧愣了一瞬,意識到這是一樁交易,她慢慢坐起。朝藍忱望了又望,她輕咳兩聲,說:“我阿爹就是個善良的普通人。”
在她心裡,更是俠客。
藍忱沒有接話,阿婧撇撇嘴,知道自己必須透露更多,她想了想,想起那顆布滿污血的頭顱,身體顫抖幾下,聲音也抖了抖,“以送貨謀生,常路見不平。我不知他得罪了誰,但殺他的人與他身材一般高大,一定認識他,他們似也識得我阿娘。”
“我不敵他們,但阿娘死于毒。”眼前仿佛又閃過阿香烏黑的嘴唇與流出的黑血,阿婧低下頭,“阿娘招待他們,他們反過來毒害了她。”
“毒?”
“嗯。”其實,阿婧也不懂他們為何如此,又是如何做到,“可能趁我阿娘不注意,在茶碗下毒。”她忍不住罵一句,“卑鄙小人!”
聽了此言,藍忱微微側頭,卻見女孩兀自扔着衣上枯葉出氣,一股子稚嫩之态,他又道:“名字?”
阿婧幹幹的說:“不知。”見藍忱盯她一眼,她扯了個笑,“我喚他‘阿爹’啊,哪知姓名。”
末了,藍忱道了句,“魔窟非你仇敵。”
“對啊,不然我怎會留下?”阿婧輕聲應和,小心翼翼觀察藍忱,道,“想讓我答應的事,你一并說了吧。”
藍忱未予以回答,長袖一揮,河面立時出現一個漩渦,一灘水淩空落下,“啪”,岸邊出現一條活蹦亂跳的魚。他側身,指了熄滅的篝火,卻不開口。
“你這是——”目睹一切的阿婧站起,臉帶迷惑,她試探着詢問,“想吃烤魚?”
一派之主,想吃烤魚何其簡單。老丁與她唠叨過,魔主口味刁鑽,他做廚子這幾年,還未摸準他的喜好。怎會喜歡吃烤魚啊?
月黑風高之夜,前一刻還要殺她之人,這一瞬,竟讓她給他烤魚?
阿婧有點不理解,又有點不情願,可想到魔主同意授她武功,即使渴望保持距離,表面功夫總得做到位。
火苗四竄,沒多久烤完一條魚,阿婧擡頭看,男子倚坐古樹枝上,也不知是否睡着。看了一會,猶豫着到底要否叫他時,阿婧發現一處魚皮烤焦,她急忙移開木枝。
“重烤。”清涼的男聲響起。
阿婧嘟囔,“别浪費啊!”她向高處道,“我撕掉糊皮,還可以吃的。”說着,到河邊洗了手,撕去了焦糊的魚肉,她自己吃了内裡沒糊的部分。
“去掉魚刺。”
“……”
荒郊野外,哪來碟子裝盤。阿婧飛身上樹,道:“直接吃,才是吃烤魚的最佳方式。”
藍忱擡起眼皮,看見烤魚少了一部分,他伸手指了那處,不語。
阿婧默默哼了哼,拉過藍忱的胳膊,把木枝放他手中,“魔主大人,你的廚子不是我。”她拍拍手,落地,“你的條件呢,總不至于是烤魚。”
拿着木枝,藍忱端詳烤魚,有點嫌棄地撕下魚肚肉,嘗了嘗,“一般。”
他将烤魚扔下。
險險接住時,阿婧聽到他說:“與碎星一樣,聽命于我,背叛即死。”
阿婧想也不想,即答:“行。”她可不怕死。看了看烤魚,阿婧不舍扔了,隻好自己吃起來。
“今晚所有,爛在肚裡。”
阿婧點了頭,卻突然頓住咀嚼的動作。何時開始,在哪習武呢?她擡頭要問,可樹上,哪還有男子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