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悉翻來覆去地在心裡排練了好幾遍,生怕一會兒掉鍊子,可正當他想要張口時,那幾個字卻哽在喉頭無論如何都吐不出來,就跟卡了一口濃痰似的。
偏偏桑榆是個擅長察言觀色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率先出聲詢問道:“你今天怎麼了?好奇怪。”
梁悉心頭一緊,還以為被他看出什麼來了,“嗯?沒什麼事啊。”
“那你為什麼離我這麼遠?”
梁悉聞言,硬着頭皮靠近了一點,此時他的肩膀幾乎和桑榆緊貼着,他甚至覺得自己能感覺到桑榆手臂上的溫熱,風吹過來的時候,他還能聞到來自桑榆身上的屬于洗衣粉的味道,清香卻不膩。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他覺得自己的手又被碰了一下,力道很輕,像是被正在撒嬌的小動物親昵地蹭了一下。
梁悉當即頭皮一麻,下意識把自己的手貼到了褲縫上。
結果桑榆站在原地不走了,表情疑惑又委屈,“你今天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牽我?”
怎麼突然開始打直球了?
梁悉張了張嘴,搜腸刮肚也找不出什麼理由來,于是他幹脆心一橫、眼一閉,也終于直球了一回,“桑榆,我們分手吧。”
他話音一落,兩人都停在原地不走了,空氣中一片寂靜,隻有樹葉的“沙沙”聲。
梁悉實在受不了這凝滞的氛圍,不自在地四處張望,就是不肯看桑榆的臉。
而桑榆顯然也被這幾個字砸昏了頭,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你說什麼?為什麼突然要分手了?”
梁悉當然不能說“因為我不是你對象”,這種怪力亂神的東西解釋也解釋不清楚,于是他隻能讓自己當一回渣男,借口說自己玩膩了就算了,左右像原主這樣的公子哥三心二意也很正常,倒不會顯得過于突兀。
可他看着桑榆定定盯着他,一副不可置信又傷心欲絕的模樣,這話愣是沒能說出口,就在他猶豫的那幾秒内,他錯過了唯一的良機。
桑榆上前一步,雙手小心地拉住他的胳膊,委曲求全地小聲道:“還在因為之前那件事生氣嗎?你就原諒我嘛,不要分手好不好?”
這口氣聽起來就跟哄鬧脾氣的小孩子一樣。
聽了這話,梁悉深吸一口氣,面露絕望。
沒救了!簡直沒救了!毀滅吧!
桑榆現在全身心都在诠釋一句話——戀愛使人神志不清。
他真的很想撬開桑榆的腦子,看看裡面在想什麼。他覺得就算自己說“玩膩了”,桑榆也會戚戚然地拉住他,讓他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都是什麼倒黴事兒啊。
就在梁悉内心吐槽不停時,桑榆還在眼巴巴地等着他的回答,手也沒有放開,好像這樣就能留住分手心切的男朋友似的。
梁悉頭疼地捏了一下鼻梁,又心軟了一回,無奈歎氣道:“算了,不說這事兒了,走吧。”
誰知桑榆反而十分較真,又問了一遍:“那你原諒我了嗎?”
“原諒了原諒了。”梁悉敷衍地回複他。
可桑榆仿佛聽不見他的不耐一樣,他仍然站在原地,朝梁悉伸出一隻手來,固執地等着梁悉主動過來牽他。
梁悉額頭一跳,認命地捏住了那隻手。
算了,反正都是男的,誰也不吃虧。
他麻木地想。
既然一直都是走讀,那麼桑榆的家其實離學校并不遠,他們穿過那條林蔭道之後又路過一條街就在附近看見了一個高檔小區。
梁悉之前雖然牽着桑榆的手,但他們在走出林蔭道時就已經放開了,街上到底人來人往的,又靠近桑榆住的那個小區,所以兩人也不敢太放肆。
桑榆對這方面也還是比較謹慎的,他尤其害怕自己父母發現他們在暗度陳倉,所以現在連貼着梁悉的肩膀走路都不敢了,反而離得遠遠的,看上去好像跟梁悉一點都不熟,絲毫看不出剛剛非要讓梁悉牽他的模樣。
裝得還挺像那個樣子的。
梁悉一邊腹诽一邊與桑榆揮手告别。
應付完桑榆這個小戀愛腦之後,梁悉看了一眼時間,朝附近一個很有名的地标走去,那裡是原主和家裡的司機新約定的地方,自他和桑榆在一起後,他每天晚上都讓自家司機把車停在這裡等他。
這個原主說來也奇怪,說他真心喜歡桑榆吧,他又用謊言欺騙人家,還對人家後來的遭遇視而不見甚至落井下石,但說他對桑榆虛情假意吧,他又願意每天晚上都等着桑榆一起出校,還不嫌麻煩地讓司機換個地方接他。
梁悉至今都看不懂這個原主在想什麼,跟人格分裂一樣,行為舉止毫無邏輯可言。
說不定就是這施舍般的溫柔,才讓後來的桑榆越陷越深,以至于最後落入那般境地。
來接梁悉的這個司機是最近才上任的,他還沒摸清新雇主的脾氣,所以表現得異常謹慎,除了最開始寒暄幾句之外,後面一路上都格外沉默寡言,隻安靜地把着方向盤,一句廢話都不說,就連車也開得慢慢悠悠、四平八穩,好像生怕把後面的梁悉甩出去。
而梁悉也樂得清靜,自己在後排一個人盯着窗外變幻不斷的光影發呆,後來他覺得這車實在開得太慢,便忍不住出聲催促了一下,除此之外,他們并沒有其他額外的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