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想要的固守本心潔淨不是這樣!
林中劍風凜冽,手持星河劍的年輕人竟然可壓制住神祇靜使,大國師往那年輕的劍客身上又看了一眼,忽道:“聽說你與此人關系極近?”
練清竹毫不回避:“是。”
本以為會受呵斥,畢竟曆代神祇宗宗主為了功法修習都會保持清心寡欲,沒想到國師的神色仍然很溫和:“這對你來說,也是紅塵中的一種?”
練清竹道:“沒錯。”
從看到他的那一眼開始,我的心就向着千丈紅塵去了。
“因你悟性絕佳,為師從不幹擾你的想法,所以即便你動了塵心與人相戀為師也不說什麼,那是你的道。”國師道,“可是清竹,将來你為神祇宗宗主,考慮事情便不能隻顧着自己的想法,不能隻看腳下的一屋一隅,如此便太過狹隘,我們身在帝王之側,為天下盡心,也需得眼觀天下。”
這些話似乎極有道理,可練清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眼觀天下,難道不是應該把天下人都放在眼裡嗎?身在帝王之側,便要跟帝王一樣的肚量?這樣難道就不是狹隘了嗎?
以星河谷明心宗為首的江湖宗門本沒有錯,如果覺得“俠以武犯禁”隐藏禍根,也可以有更平和一些的方式削弱宗門勢力,而不是直接促成一場腥風血雨,歸根結底,是他們觸了君威龍顔,所以要接受懲罰。
“我不認同。”練清竹道。
大國師歎息了一聲,神色透出複雜來。
眼見靜使将要處于下風,遠使看不下去了,向喻尺夜拍出一掌:“你這小子,忒是無禮!”
喻尺夜一劍刺傷神祇靜使,怒道:“不及你們狠.毒下作!”
衆弟子蠢蠢欲動,都準備沖上去把這人制住。
“誰敢動!”
練清竹冷冷掃過去一眼,袖風一揚,勁力逼退衆人,弟子們都不敢再動,他又飛身過去攔住遠使,與之交手,掌風之下不留情面。
靜使情急之下對喻尺夜道:“你為星河谷思慮,想讨回一個說法,焉知這說法隻能向上面去讨!”
神祇宗也不過隻是一把刀。
當然,皇帝隻是一時憂思,并未具體安排,江湖小小宗門自然不值得他過多花費心神,甚至沒有想起來他的外甥就在星河谷中,他生了苦惱,身邊人體察聖意,自然是全都安排仔細了。
喻尺夜不是不明白這些,甚至明白這中間還有永昌公主勢力與太子黨之間的拉扯,事情就更為複雜了,星河谷隻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枚棋子……可他有一腔怒火無處發洩,總要找一個地方發洩。
利劍劍風重創了神祇靜使,又把人掀開,喻尺夜轉向大國師。
神祇宗衆弟子頓時警惕以視。
練清竹也将神祇遠使打傷,抽身落到了喻尺夜身邊:“對不起。”
喻尺夜神色冰冷,盯着國師道:“眼觀天下?舍小義護大義?這樣來算,難道不是西六州的問題更大更值得憂慮?神祇宗為何不去看了呢?”
國師沉默。
喻尺夜最終也沒有再做什麼,音攻殺陣的主謀已經被重創,他如果還要發洩怒火,最該去找的人是皇帝,并且練清竹面前,他也不能真的對國師動手,他知道在練清竹心裡師門有多重要,所以最終隻是拉住練清竹的手,越過神祇宗衆人,帶他離開。
“大人,不攔住嗎?”
國師看着兩人的背影,道:“不攔了,他有他自己對神祇正心的理解,也有自己立世的方式。”
他雖對小徒弟多方引導,希望徒弟明白自己的苦衷,但又不想強行扭正徒弟。
這或許是大國師的一點私心,他心底其實有些不希望自己最有天賦的弟子就這麼深入權力漩渦,一旦深入,武功修習便難以登頂了,就像他自己一樣。
所以他一直都在讓清竹靜心修習武功與教導清竹成為合格的神祇宗少主之間猶豫。
衆弟子心想:國師大人果然還是太慣着小徒弟了。
國師則在可惜:那盒點心味道不錯,清竹耍着脾氣,竟然連嘗都沒有嘗一口。
走出那片密林方覺得不那麼壓抑,空氣都清新了幾分。
兩人往前走着,練清竹沉默了好長時間,看着喻尺夜極力忍耐仍是透着怒氣的背影,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喻尺夜:“不要道歉。”
練清竹:“你在生氣嗎?”
喻尺夜咬牙:“我是在生氣,但不知道該對誰生氣。”
練清竹情緒低落:“所以我說對不起。”
“跟你有什麼關系!”喻尺夜怒道,“你又不知情!我說了不需要你道歉!”
練清竹皺着眉。
喻尺夜意識到自己的語氣沒有處理好,還是忍不住地遷怒了,他沉着臉,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練清竹道:“無能為力,歸根結底是我們緊靠着權力卻又遊離于權力之外。”
神祇宗少主,聽起來好像有多麼了不起,終究隻是個“少主”,真正的大事師尊都不跟他說。
樂安侯世子,公侯子弟,皇親國戚,可是又有什麼用?為國事想盡心都沒有辦法,師門的危機也擋不住,人人都隻要他富貴安穩。
喻尺夜按了下眉心,回身抱住練清竹,手臂收的很緊:“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有半點怪你的想法。”
練清竹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我也不怪你對我發脾氣,很難得。”
“腦殼要給你拍碎了。”喻尺夜勉強笑了笑,道:“無能為力這種感覺……真的不想再體會。”
“永昌公主那邊,見一面也好。”練清竹道,“從前我沒有考慮過要向誰靠攏的問題,眼下不得不多想一些,其實相比于太子,我倒更欣賞這位大公主。”
“為何?”
“矮子裡面拔将軍,皇子們沒一個看着順眼的,一個個都是外強中幹的混蛋。”練清竹冷笑一聲,“與太子一母同胞的四皇子好男.色,曾想借太子的威風對我下手,我自然也看不慣太子。”
隻是他從前沒有表露過,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問題就跟太子對着幹。
現在情況更為複雜,不管以後如何,他現在都願意去見見這個野心勃勃的大公主殿下了。
喻尺夜想起了兩個多月前樂安侯府門前四皇子對練清竹的殷勤樣,臉色也很不好看。
練清竹揉着他的背,又低聲道:“我很難受……我從來不想和師尊産生矛盾。”
是師尊把他培養成如今的樣子,他雖覺得自己情感淡薄,對師尊師兄的感情終究還是不同的。
喻尺夜:“這世上很多事情都無法盡如人意,今後我們努力去解決問題、達成目标,如果終究不能如願,也不要過于困頓,看開一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