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拜遙幾人彙合之後,他們繼續往靖陽趕路。
一行人一路上都很沉默,馬車裡的清和公主也和去星河谷的時候一樣,沒有跟喻世子這個表兄說過話,她長在深宮裡,并不像永昌公主那樣跟所有世家權貴都認識,她隻是皇都裡的透明人,喻世子對她來說大概也隻是個有血緣的陌生人罷了。
臨近城門口的時候喻尺夜發現路被堵上了,守城兵士正驅趕着幾個人,幾人苦苦哀求,兵士卻不肯放行,拜遙過去問道:“怎麼回事?”
“二公子。”兵士行了一禮,道,“這些人身份不明,沒有路引,依照規定不能放進城去。”
“我們是黎人,官人行行好讓我們過去吧。”一人哭聲道。
他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約莫有好幾天沒吃上飯了,跟他一起的幾個人皆是如此。
喻尺夜從星河谷出來時師父給他準備了很多點心,他便從包裹裡拿出來分給幾人,蹲下來問道:“老伯,你們是從哪裡過來?”
老人手上皆是傷痕,又沾着污泥,這會兒都已經幹在了手上,他啃着點心,悲戚道:“瓴……瓴州。”
西六州之一,現已在赤漩的統治之下。
喻尺夜皺起眉。
練清竹也從馬背上下來,學着喻尺夜把包裹裡的水袋拿出來遞給老人。
喻尺夜又細細問了瓴州的情況、他們為何來到靖陽、受了什麼委屈。
老人道:“……月前剛頒了新律,稅.賦太重,地裡的糧食幾乎全都要交上去,吃不飽飯,刑罰也嚴,年輕人又全部被征走做工事……我家兒子送回來都沒氣了,沒地方讨說法,實在過不下去,才帶着一家老小跑了出來。”
赤漩人并不把西六州中的黎人當人看,這是極為關注西六州的喻尺夜早有耳聞的,所以他才那麼想收回這些國土,并不僅僅是因為感到屈辱。
喻尺夜沉聲道:“我想去西邊看看。”
練清竹扶着他的肩膀:“我跟你一起。”
拜遙道:“我幫忙安置他們,你們去吧。”
兩人上了馬,往靖陽以西行去,靖陽城離西六州不遠,跟西六州卻簡直是兩個世界,路上又遇到了兩撥從西成逃出來的黎人,也是不堪赤漩人的蹂.躏重壓才奔逃而出,而且不止一撥人提到了赤漩大肆征人,其中有一撥人還遭遇了赤漩兵士的追捕,喻尺夜練清竹幫他們解決了追兵。
快馬行了半日到了一座土山下,一裡外便是瓴州。
喻尺夜指着前方的城池道:“半年前那裡還是大黎的國土,國朝軟弱,從來不敢跟赤漩硬碰,西六州兵力占優還輸的一敗塗地,朝廷上下更是懼怕的都縮了起來。”
他說:“我也怕,我怕赤漩的野心不止如此,大黎的軟弱會助長他們的威風,他們要錢就給他們錢要公主就給他們公主,倘若來日他們要靖陽要郁州呢?野心怎麼可能會有盡頭?千英宴上的赤漩人也并沒有掩飾。”
練清竹看着他,看到了他臉上的憂思與悲憤,心也跟着震動,為着身後的土地生出悲思。
原來情緒真的可以感染人,連他也變得柔軟起來。
喻尺夜道:“其實我也在說妄想,雖在衛城軍裡待過,但沒有真正上過戰場……我從前不想站隊,可若是有一個人有收複西六州的雄心,我便會去站他,鞠躬盡瘁馬首是瞻也罷,千錘百煉傾注一切也罷,隻要他能從朝堂那一團軟弱爛泥裡沖出來。”
練清竹冷靜思考道:“面對如今的西六州,已經不是有沒有雄心的問題,永昌公主是比太子強一些,可她很謹慎,她也很喜歡順着皇帝的心思來,我說過,除非有莫大的好處或者有讓她非做不可的理由。”
喻尺夜想起姬随雁的話:“你是說清和公主?”
練清竹笑了笑:“内宮隐蔽之事,神祇宗倒是意外可以探查到,永昌公主對這位小殿下的感情非常深厚,另外,你不知道皇帝為何那般疼愛她吧?”
喻尺夜搖頭。
“永昌公主的母親并非後妃,卻是皇帝心頭摯愛,那女子早早病重離世,皇帝便把他們的女兒看的極為重要,永昌公主的要求無論有多麼令他為難,他最後都會答應下來。”練清竹道,“相對來說,她的話在皇帝那裡極為重要,你若下定決心,便一力勸說她動心,沖破軟弱淤泥也不算難。”
喻尺夜點了點頭。
永昌公主的母親從無人提起,不曾想還有這樣的隐情。
練清竹道:“你想進瓴州城看看吧?我們過去。”
喻尺夜卻轉向他:“你還好嗎?”
練清竹道:“今天不算熱,挺得住。”
喻尺夜傾身過去,親了他一下。
兩人将馬匹留在城外,做了一番僞裝,沒有經過城門盤查,直接以輕功潛入了城中。
“你……真是很會改變形象。”喻尺夜看着面前灰頭土臉、十足狼狽的男人,差點認不出來是誰。
“習慣了,”練清竹對他笑了笑,又往他臉上抹了一把髒灰,“從那幾個逃出去的人身上就知道瓴州的人都是什麼情形,咱倆要弄得像一些。”
喻尺夜也跟着往臉上胡亂一抹。
他感覺練清竹身上有一種能量,那是一種平靜和泰然,似乎不管經曆了什麼,他都可以很好的消化掉,永遠可以讓自己外露“天真”,變得從容。
剛剛和信賴敬仰的師尊發生過沖突,他心裡盡是憋悶與難過,可又能很快收拾好自己,讓自己不陷在低落的情緒裡。
這樣的力量是喻尺夜所需要的,他也慢慢發現,有練清竹在身邊,他心裡便有了慰藉,不至于被苦悶和悲憤壓垮。
練清竹扒着土牆往街上看了看:“去哪兒?”
喻尺夜道:“聽牆角,我想知道瓴州到底有什麼工事在忙。”
他們極為小心地穿梭在城中,跟着幾個赤漩兵士聽了幾個牆角,确定了地點,便直接往那地方摸過去。
“這是……兵器坊?”看着裡面忙碌的人影,喻尺夜神色凝重。
練清竹說:“不妥?”
喻尺夜:“這麼大的規模,不知要造多少兵器出來,他們想幹什麼?”
良久沉默。
随後兩人又往守備府、官邸各處探了探,一時沒再發現什麼有用的信息。
兩日後清晨,一隊快馬進入了靖陽城,為首是一名年輕女子,墨色軟甲,烈焰飛鳳披風,秀美英氣,氣勢非凡,正是大黎無人不知的永昌公主南宮華亭。
姬随雁遠遠便俯首相迎。
南宮華亭下了馬,直接道:“父皇把我叫回來,不止那點原因吧,朝中還有什麼針對我的?”
她身後一名刀客也跟着下了馬,此人正是集閑七英之一的逐日刀秦度。
秦度的定海镖局負責為南疆平亂的永昌公主護送軍.用藥草,永昌公主見了他之後很欣賞他的本領,便将他招攬到了麾下。
姬随雁掃了他一眼,對公主道:“倒也不是針對,隻是陛下覺得該給您選一位驸馬了。”
南宮華亭:“父皇中意的是誰?”
姬随雁:“這個我可探聽不出來,不過司禮官員倒是提了幾個人選。”他一一說了。
南宮華亭冷笑一聲。
姬随雁道:“殿下有中意的嗎?”
南宮華亭:“司馬崎。”
是朝中的一個軍侯。
姬随雁一頓:“他可就太醜了吧?而且年齡也很大。”
南宮華亭不屑道:“好看的男人本宮要多少有多少,有權有勢的卻不常見,沖着他的背景本宮也願意把他收到帳下,不過父皇可能不會同意,你幫我想想怎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