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物!你的人都是幹什麼吃的?!”南宮華亭雷霆大怒,将手邊的杯盞砸到姬随雁身上,“她怎麼會做那麼危險的事?!我不相信她死了!”
當日永昌公主雖先一步離開靖陽,卻對清和公主放心不下,便讓姬随雁的人在暗中留意,哪知道會傳出接二連三的風波,靖陽侯罪行揭露之後她便火速命人前往靖陽接應清和公主,誰知卻收到了清和公主的死訊。
她按住額頭,怒火攻心之下頭疾又發作了,她這毛病是娘胎裡帶出來的,找了多少名醫都看不好,杏林仙又躲着不肯給她看,一直也好不了,發作起來脾氣會變得奇差無比,嚴重時甚至形如瘋癫。
姬随雁顯然對這種狀況早已見怪不怪,拍了拍落在身上的茶水,另取了一隻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道:“殿下,冷靜一些,不要輕易在人前露出破綻,你的敵人無時無刻不想把你置入死地。”
南宮華亭緊皺着眉頭,戾氣還是在眉眼中徘徊。
姬随雁道:“你不能真的瘋了,我還指望着你登臨至尊,把盡歸門提到跟神祇宗一樣的位置。”
緩了許久南宮華亭方找回清醒:“你的目标倒是始終如一。”
姬随雁含笑道:“我不像喻世子那麼傻,我不做無利之事。”
南宮華亭冷靜下來,道:“把你的人撒出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找到龍塵。”
“遵命。”
死在大火中的人要找出來可沒那麼容易,姬随雁趕到靖陽城,發現上鵲樓隻剩下一片廢墟,他在刺鼻的煙塵裡站了一會兒,想到了一個可能。
“拜姑娘真的不知道小殿下的下落嗎?”他攔住了臉色很臭的少女。
拜筝心情正不怎麼樣,懶得跟他說話,繞過他就要走。
拜家小姐是唯一可能的線索了,姬随雁怎麼會輕易放過,便出手攔了一下。
拜筝脾性散漫,又懶,一向不喜歡跟人動手,這會兒卻像個小炮仗,姬随雁這一下激怒了她,當即便拔了劍。
她還是那樣,無論與對手實力相差幾何,都是鎮定自若的樣子,怒氣也影響不了她的冷靜。
隻是終究不是對手,風誅劍被打落在地。
拜筝皺起眉頭,姬随雁也有些意外,好心想把劍撿起來還給她。
手還沒碰着劍,迎面忽有一陣風襲來,一把扇子從他眼前掠過,險些劃破他的臉:“拜……公子。”
拜遙把劍遞給拜筝:“你先走。”
拜筝二話不說就走了,反正有什麼麻煩拜遙會解決。
拜遙看着姬随雁,神色是極為少見的冰冷:“第二次了。”你對我妹妹出手第二次了。
姬随雁十分無奈:“誤會。”
“不要再有下次。”永昌公主的人,拜遙不怎麼願意搭理,留下警告便打算走了。
“前輩為什麼總是不容我多說一句呢?”姬随雁掌中的蛇劍卻出鞘,毫無預兆地攻向了拜遙。
拜遙擡扇來擋。
以他如今功力大損的狀态,和姬随雁打起來有些麻煩,但姬随雁似乎隻是想攔下他,并未下狠手。
折扇被按住,蛇劍橫到了頸間,姬随雁逼近他道:“拜公子,永昌公主視小殿下為心頭珍寶,找不到她我會很麻煩的,你們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裡嗎?”
拜遙:“清和公主死于火焰,屍骨俱焚,天下皆知,你不信便自己去翻上鵲樓。”
語罷,又道:“讓開路。”
姬随雁歎了口氣,道:“前輩,不知道你是否還記得,十年前,我在明心宗時就見過你了。”
拜遙迷惑地看着他,不知道他說這話是幹什麼。
姬随雁說着,自嘲一笑:“你跟師姐他們把酒言歡,大概沒有看到旁邊還有誰,我……”
後面的話怎麼都說不出來,姬公子是誰?舌燦蓮花、滿腹心機之人,此刻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難以吐露。
這麼近的距離,他心想說不如做,蛇劍一收,人便壓了過去。
拜遙面色一變,方才被壓制是妹妹已經走了,他沒心思跟一個晚輩太過計較,當下立即出手,一掌拍向姬随雁胸口。
姬随雁沒怎麼還手,非常痛快地被揍了一頓。
拜遙揍完,又踹了他一腳,怒道:“老子混迹江湖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學會尊重人!”
姬随雁從地上爬起來,盯着他遠去的背影,用手背蹭了蹭嘴角的血漬。
往後怕是再也沒機會了,剛才就應該一句話不說直接行動。
……
群情激憤之下,朝廷最終決議出兵西征,向赤漩報仇,收回西六州。
然而領兵之人又成了一大難題,滿朝武将竟無一人可擔此大任,太子倒是想借機推舉自己的人,但皇帝還沒有老糊塗徹底,沒有采用那些紙上談兵都談不攏的家夥,這個時候永昌公主與樂安侯世子站了出來,表明願前往西境,太子等人見此頓生不安,樂安侯世子還好說,大家隻當他是熱血上頭,永昌公主若獲得領兵之權那可就不太妙了,萬一給她成了事她在軍中的威望必然大盛,因此太子陣營之人便又多方阻撓,恰好皇帝心疼女兒,不舍得她再上戰場,決議又不得不擱置了下來。
琴聲悠然平靜,似長湖上的細細波紋,又似天将明時的淡淡淺月,一瞬間使人的心境達到一種恬靜安然的狀态,平和的風輕輕拂來,将水紋擴大,又撫平,從這片水域裡可以看到所有心向神往的事物,安然地踏入一場夢境,夢境裡都是溫柔的幻想。
琴音不能治病,但真氣灌注于樂聲之中可傷人殺人,自然也可有相應的救人之法,不可比醫者,隻是甯神安神而已,神祇宗中便有一首靜心曲,可安撫人之心神,每當永昌公主頭疾發作、皇帝心生燥郁或者于夢中尋不見心愛女子時,便會讓練清竹彈奏靜心曲。
亭中,皇帝卧在榻上沉沉睡去,信手彈奏曲樂的白衣男子卻顯得漫不經心,他的思緒飄的很遠,想着喻尺夜已經做好了奔赴戰場的準備,他的劍終于能夠綻出更為明亮的光芒,想着師尊應該不至于蒙騙他,那麼是哪個弟子代表着神祇宗對星河谷、明心宗毫不留情呢?也想到自己體内的戮魂之毒果然厲害,“傷及本元”好似不明顯,他每晚練功時卻感到了真氣的凝滞,指尖的琴聲都漸漸有了瑕疵,以至于他都不敢在喻尺夜面前盡情彈琴了,恐怕有一天真的會功力耗盡,該怎麼解決才行呢?
若非熟知他琴意的人察覺不出他琴聲裡的瑕疵,皇帝太久沒有夢到心愛之人,便想聽聽他安神的琴聲,他奏了琴,皇帝果然睡去了,隻不知有沒有夢到心愛之人。
良久,皇帝醒來,蒼老的面容上比往日多了幾分生機,喃喃道:“我又見到她了,在玘山的月牙湖邊,穿着一身水藍色的衣裳,對我笑着。”
他這話不知在說給誰聽,反正不會是給練清竹聽,練清竹也就沒接話,隻在心裡想:那女子是不能提的禁.忌,也當真是牽扯良多,皇帝為了她的病做了很多過分的決定,靈韻長公主為了她殺死了清和公主的母親,而她生下的永昌公主卻是大黎皇族最有希望之人。
過了不知有多久,皇帝從沉夢中回過神,道:“練卿,給朕解一個夢吧。”
練清竹這才轉回注意力:“陛下夢到了什麼?”
皇帝道:“除了她,朕還夢到了流香閣上的額匾,奇怪,不知為何這個場景記的如此清晰。”
流香閣是宮中存放珍品器物的地方。
練清竹聲音平靜,淡的好像抓不着的雲煙:“凡為夢境,皆照應現世,或預兆上天通明點撥之意,流香閣寓意珍貴之物,是吉兆,此閣位置偏于皇宮西側,或可代指西方邊境,預示此次西征事宜會有吉祥之果,恭喜陛下。”
一通亂七八糟胡謅完,他對皇帝行了一禮。
皇帝聞言,面上微露喜色,道:“還有嗎?”
練清竹淡定道:“據臣所知,流香閣之額匾正對着一棵梧桐樹。”
皇帝道:“沒錯。”
練清竹道:“梧桐引鳳凰,而鳳凰亦為吉兆,鳳凰鳴矣,于彼高崗,梧桐生矣,于彼朝陽,面迎東方朝陽,其身在西,恐怕西境之成敗正與鳳凰有關。”
“鳳凰?”皇帝若有所思,他腦子裡隻能想起一個人,他的衆多孩子裡隻有一個人配得上這般尊貴,“莫非是天意?華亭西征赤漩之意堅決,莫非隻有她才能……”
在他思考的時候練清竹保持着沉默。
皇帝道:“說來她是很想去的,朕雖是憐惜,不忍她吃苦,也要考慮她自己的心意才對。”
天意?事在人為而已。
練清竹想着戮魂之毒,慢慢往宮門口走去,餘光瞥到一個人影,頓時加快了腳步。
“清竹!清竹!你等等啊!”
四皇子的聲音聒噪不已,陰魂一般追在身後,可惜練清竹的速度他追不上,累的大喘氣。
練清竹本已将人甩開,往前一看,發現自己特别點背,迎面走來的是太子。
他不想行禮,便裝作沒看見,太子卻主動打招呼:“練公子,許久沒見過你了。”
練清竹敷衍地點了下頭,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