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清竹睡到日上三竿,醒來的時候喻尺夜早就去忙了,他這才感覺到自己的過分,纏了人家半宿,自己卻那麼逍遙。
也是很久都沒有那麼好的心情了。
他爬起來坐到門前台階上,感受着萬物氣息,想象着院中竹木芳草之景,似都在眼前。
心情好了,便預備把晉離叫回來,準備處理一下國師府神祇宗的事務。
喻尺夜分理明白衛城軍事務,跟幾個部下商議好将士的操練事宜,又跟宣鳴等幾個老部下喝了頓酒,便騎着快馬往小院趕去,這馬是跟着他從西境回來的良馬,跑起來飛快。
忙碌了一天,難免疲倦,但是一踏進院子他便又瞬間恢複了精力,渾身都是勁頭了,清竹也是他的靈丹妙藥。
小院裡也在忙碌着,有人按着吩咐給庭院裡的幾盆花草改換位置:“公子說這樣擺才美觀,将軍出門進門的時候都可以欣賞到美景。”
有人在廂房門口到竹亭的小路上每隔一段安放一盞落地燈,竹木編的燈罩,輕紗上繪着飛鳥、蝴蝶、麒麟、青竹等花紋,遠遠觀之,燈影交錯,迷幻如夢,又分外雅緻:“公子教我們編的,花樣則是請神祇宗的心使大人繪制,他今天來尋公子,公子便讓他繪圖。”
廚房裡也準備着晚飯,飯菜的香味有幾分熟悉:“這是剛剛侯府那邊送過來的,長公主殿下擔心公子和将軍胃口不好,特意給你們送了幾樣菜。”
走近書房門口,看到練清竹随意歪坐在書案旁,聽晉離給他念着神祇宗的大小事。
“越錦書呢?”
“仍是蹤迹全無。”
晉離看到喻尺夜,行了一禮。
練清竹露出委屈的神色,向喻尺夜伸手:“我好頭疼。”
喻尺夜連忙過去抱了抱他。
晉離站在旁邊感覺自己非常礙眼,練清竹對他道:“知道怎麼做了?”
“依師兄的叮囑,越錦書的人全都拔除。”
“貪多而生禍,神祇宗自有神功卓世,又處于皇都,由來與世不同,費力争什麼天下第一宗門?沒意思。”練清竹淡淡道,“叫本宗弟子收斂一些,不要學那些惡霸行徑,倘若誰再敢仗着神祇宗的名頭胡作非為,便給他教訓。”
“是。”
“很麻煩嗎?”喻尺夜問。
“非常麻煩,”晉離道,“之前越錦書的手伸的太遠太長,為了幫舊太子拉攏人心,什麼事都要摻一腳,什麼涉水殿這些歪門邪道都利用,還跟南方魔宗之人暗中有聯系,他雖然沒放在明面上,暫時沒有惡劣影響,但長此以往必生禍端,旁人明着不敢說神祇宗,私下都是議論,那混蛋真是給師兄留下了一堆爛攤子。”
練清竹沒怎麼放在心上:“總有幹淨之時。”
晉離留下來一起吃了晚飯,吃過飯才離開,回去還要準備很多事情,師兄對他寄予厚望,有心要磨練他,他自然需要多加努力。
練清竹枕着喻尺夜的膝蓋,懶洋洋地打着哈欠,他許久都沒有費過神,聽晉離念叨了那麼長時間,很是疲倦了。
喻尺夜給他揉着太陽穴,腦子裡思考着當下的局勢。
“歲末祭天儀式之後,殿下的身份便該明示于天下了。”練清竹道,“到時各方勢力的反應才是重點。”
“嗯,我們都在防範着。”
“事到如今,不得不多做考慮。”練清竹站在旁觀者的角度指出來,“殿下能夠到今日,一部分原因是皇帝的‘扶持’,她對皇帝示以忠孝沒有問題,然而形勢每時每刻都在變化,人心亦不可輕易捉摸,你要提醒她做好準備。”
“好。”喻尺夜神色凝重。
“還有你。”
“我的确不知道如何決定。”
畢竟那是他的舅舅。
“不是一定要兵刀相見,隻是提醒你早做打算。”練清竹爬起來,抱住他的腦袋揉了揉,“說了那麼多費神的事,快輕松一些。”
說着便用全身重量壓.過去,撫.着他的心口道:“我很後悔,有牽扯到你的傷嗎?”
“沒有,那事怎麼可能影響到内傷?”
“可惜你不能靜養。”
“如今雖在忙着皇都軍務,卻是我這幾年來最輕松的時候,對我來說就是靜養。”
“真是不容易。”練清竹說着,手熟練地往後探去,“既然不影響,那我……”
喻尺夜捉住他的手:“我可不舍得讓你再那麼勞累了。”
練清竹低聲笑着撒嬌:“尺夜~”
喻尺夜也笑着:“你這樣便是叫我心疼,我哪舍得再讓你出力?今天我伺候你。”
他把練清竹扛起來離開了書房,經過院子裡的竹燈時,練清竹在他肩上晃悠了一下:“有光嗎?我好像感覺到了光。”
“有。”喻尺夜連忙把他扶好了,怕他晃下去摔着,“很安靜,也很柔和的光。”
練清竹伸出爪子,去抓那些他形容的光。
喻尺夜便停下來,任他去捕捉,可惜夜風實在幹冷,待練清竹玩夠了,他便扛着人匆匆離開去了卧房浴室,雙雙泡進熱水裡。
……
冬意已然來臨,夜間越來越冷,不過熱水蒸騰的地方倒是還能夠保留着溫度。
漆黑的長發一半浸在水中,對比冷白的肌.膚突出一種充滿神秘氣息的聖潔,而在那出塵聖潔之下又慢慢溢出幾縷邪氣。
練清竹早已和從前不同,他發生了變化,時而将冷厲的一面外露,魔心未淨之時,便會時不時流露出妖氣與邪氣。
可喻尺夜看着他,卻覺得無論是從前清絕如仙的他還是如今氣質複雜的他,都是潔淨出塵、與世不同的。
吸引他的是這個人本身,愛意随着時間而深刻,并不會因為“變化”而淺薄,反而愈加刻骨入心。
他撩了一把水,給練清竹清洗背脊,而練清竹喜歡接觸他手心蜿蜒交錯的舊疤痕。
……
最難以抵擋的,大概就是堅毅勇武之人的體貼耐心,其實喻尺夜也發生了變化,三年前他還有點少年的莽氣,把握不好分寸,一味地兇猛,而今成長為成熟穩健的男人,他便将強橫與溫柔切換自如。
或許他不拘于自己是什麼樣,他看的是練清竹需要什麼,練清竹想要他是什麼樣他就可以是什麼樣。
滿足心上之人的意願,自己也會得到莫大的滿足。
窗外的風聲與昨夜似乎略有不同,大概是下雨了吧?
他們無心去關注。
有熱水浸.潤,一切都很順利。
喻尺夜歎息了一聲,道:“你看,根本不需要那種東西,難受嗎?”
“明知故問啊,”練清竹悠悠笑着,“你心裡知道我開心死了。”
“更開心一些,好嗎?”
低沉的聲音因水汽的氤氲而格外有魅力,戳進耳朵裡,連同頭腦與心髒一起發昏。
“好啊。”
……
水流在奏響樂曲,水花也在歡歌載舞,樂曲時而高亢時而低.啞,舞蹈也是時而急.促時而輕緩,他們在這溫暖的舞台上歡慶,因為歌唱的太過盡興,水花揮灑成了水霧,缭繞在空氣裡,讓一切事物都模糊不明,但是心跳的聲音很清晰,水波流動的聲音也很清晰。
這一片水域就像遇到了妖獸的肆虐,水岸之上狼.藉不堪。
好在沒有人因此而遭難,痛快了的隻有那兩頭“妖獸”。
……
練清竹趴在枕頭上,摸到陶瓷小方盒,道:“試試嗎?”
喻尺夜低頭嗅了嗅:“想嘗嘗。”
人要是想學“壞”很容易,前頭他還不樂意,現今被練清竹随便問了一句便動心了。
他知道怎麼塗。
然後等着化開。
在正題之前,先嘗了嘗。
淡淡的竹木清香,正是屬于練清竹的味道。
練清竹抽了一口氣:“想讓我瘋啊?”
“如果是這種瘋,自然想。”
……
夜裡起了一陣北風,今冬的第一場雪飄落大地,次日他們打開窗,庭院裡滿滿覆蓋了一層銀白。
練清竹不能适應似的,躲避着光線。
“清竹?”
練清竹眨了眨眼睛,感覺……眼睛裡似乎映入了什麼景象。
很模糊。
但的确不再是漆黑一片。
他轉向了身旁的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