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漸漸轉涼,夜裡的風已經有了令人沁骨發麻的冷意,喻尺夜把廂房的門窗都關好,喝過近些日子例行要喝的治愈内傷的湯藥,坐在燈燭下閱看白日裡沒能處理完的公務……看的頭疼,誰來告訴他衛城軍統領為什麼還要跟那麼多文書打交道?
以前在西境文字方面的東西多是永昌公主處理,他不是不會,是覺得麻煩。
練清竹沐浴出來,濕哒哒地拖了一地的水漬,喻尺夜立即不看公文了,把他按到榻上坐着,給他擦拭長發。
水珠落到掌心,練清竹握住了:“我手心有東西。”
喻尺夜答:“一滴水。”
“隻有一滴嗎?”
“嗯。”
“這麼看來,觸覺恢複的還不錯,”他擡手去夠喻尺夜,從鎖骨到下颌,又輕輕往上,“我知道你的皮膚在我掌中的感覺。”
喻尺夜低頭去吻他的手心。
練清竹道:“熱,也軟。”
喻尺夜便順着手心一路親.吻,與他接觸。
隔着一層衣料的手臂、肩膀。
再到胸.膛、鎖骨。
漸漸往上。
練清竹很認真地感受着他唇上的溫度,他知道自己仍舊無法憑身體完全感知一切,因而更加珍惜。
喻尺夜一如既往地給他體貼和溫柔,“外硬内軟”對他來說是最貼切的形容,他對待敵人有多麼冷酷無情對待練清竹就有多麼耐心周到。
這般平靜的日子對于他們來說很難得,或者說,從三年前花江園一事後,他們終于重獲了相守時的平靜。
既有綿綿溫柔,長夜便少不了許多樂趣。
隻不過,現如今的練清竹似乎沒有了從前的那種謙讓,野心霸道時居多,且還要用有些無辜有些可憐的語氣道:“我這個樣子,尺夜可以讓讓我嗎?”
雙目無神,眉宇之間卻透出一抹勾.人心魂的邪氣。
讓人無法拒絕。
喻尺夜:“……”
讓!不讓不就是禽.獸了嗎?
……
我在這世間重要的人隻有你了,感知不到你的存在我會很難過。
或許在姬随雁眼中練公子總體還算是個比較風雅的人,因此整個青竹小院布置的都極為雅緻,除了院子裡點綴的花草美景,房舍内的物件也很是講究,木質地闆,琴桌旁缭繞着檀香的紫砂香爐,造型古樸簡單的桌椅,繪有四時水墨美景的屏風,為屏風所遮擋的淡煙色紗帳。
内室燃着燈燭,輕紗緩緩浮動,镂空燈罩的影子映在了素白的中衣上。
“這幾日我去街坊溜達,發現帝都裡新添了許多有趣的東西。”練清竹拿出一個小盒子,雙指挑着遞到喻尺夜面前,“打開看看。”
黑色的陶瓷小方盒,盒身上嵌着金絲,金絲勾畫的是山水圖紋,喻将軍很好奇,這麼小能裝什麼東西?他接過來打開,裡頭是凝脂狀的膏體,淺青色,散發着淡淡的竹木香味……喻尺夜猜測道:“這是……熏香的一種?現在都做成這樣了?”
“非也。”練清竹低頭嗅了一下,用食指挑出一小塊,抹在他唇上,悠悠道,“其實還有茉莉、玫瑰、梅花各種香味,我怕你不适應,特特挑了一種味道最淺的。”
“我用?”喻将軍挑起了一邊眉毛。
“你剛剛怎麼答應我的?”練清竹湊近他,不需要用眼睛就能找到他的臉,親了親他的鼻尖,道,“溫度高了,它自己會化開。”
喻尺夜還是有點疑惑。
“可以讓……”練清竹湊到他耳邊輕聲道,“變得柔軟。”
喻尺夜:“……”
他總算明白這是什麼東西了,他常以為自己的臉皮已經修煉的足夠厚實,卻還是在練清竹的一句話裡破了功,臉頰忍不住地發了熱。
練清竹好似沒有任何調.弄玩鬧的心思,表情認真地說:“我眼睛不方便,尺夜能不能自己抹上?”
喻尺夜把小方盒放到床頭櫃子上:“用不上它,以前不也沒事?”
練清竹:“不會痛嗎?”
喻尺夜一頓,倒也是。
練清竹垂下睫毛:“方便的不是一個人,你不舒坦,我也會難受的,再說有新奇的東西我總想跟你分享,對旁人我可沒有這樣的心思。”
喻尺夜無奈,又拿了過來:“我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不過風水輪流轉,下回可就是你了。”
練清竹:“我又不怕,你也可以去買,想選什麼味道的都行,或者都買回來嘗試一番。”
喻尺夜:“我不買!”
“你看你,是你自己說的風水輪流轉,怎麼又心生退意了呢?”
喻尺夜堵上了他的嘴,平常他很喜歡聽練清竹說話,清竹的聲音很好聽,宛若琴聲天籁一般,但是一到某些時候……他就希望練清竹沉默一些比較好。
……
外面起了一陣風,竹葉沙沙作響,傳到室内已不算清晰,但總歸可作伴奏的閑趣,練清竹覺得自己的耳朵應是沒什麼問題了,連這樣的聲音都可以聽的一清二楚,但他沒有立即就與喻尺夜分享這個喜悅,而是繼續哄着人道:“尺夜,我耳朵不好,我想聽清楚你的聲音。”
“你……”喻将軍還是拿他沒辦法,而且一聽他這樣說就心軟心疼了,于是終究是非常給力地配合。
他的聲音很低沉,這種時候又會添上幾分暗.啞,帶着意味不明的控訴,最是能夠令練公子心動。
……
武人的體魄本就強健,戰場風沙磨砺多時,更多了韌性,每一分肌.肉都因揮劍斬敵而鑄就,每一寸骨骼都強大而不可摧毀,現今它們全都要折服在一雙撫琴的手下。
練公子凡事喜歡慢慢悠悠着來,但不代表他沒有力氣沒有掌控的想法,如今更是一改風格。
以全部力量去駕馭。
強橫時誰也無法抵抗。
大局暫定之後,這些日子因為魔心的糾.纏,練清竹很是遊離于世外,不怎麼關注身邊的事情,連自己也沒有太關注,所以他不确定自己的各種感覺是不是還都遲鈍着,若是恢複,又都恢複了多少,便仍是不能确認自己的力度,可他又迫切地想要霸.占,因此便傾注一切。
恨不能将自己的所有都擠進喻尺夜的心裡。
希望你可以愛我。
……
喻尺夜當然愛他,也隻可能愛他,因此不介意他的任何把戲,感受到他的熱情,便回以更為熾熱的感情。
輕紗罩上暈出光影,蠟燭垂淚不知到幾時方能停。
外間的風聲很急,人與人之間的交互卻仿佛更急。
……
練清竹心急如焚,想擁有,怎麼都不夠,他看不見,他怕自己指尖所觸的并不是全部的真實,他怕自己品嘗到的也不是全部的味道,他也害怕好似恢複了的耳朵并不能捕捉全部的聲音,他要與這個世界擁抱,他唯一能夠擁抱住的人隻有喻尺夜。
如飲甘泉,如握救命稻草,愉.悅的同時,更深的感觸卻是痛苦,曾經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無法排解,這痛苦就在他的心底漸漸擴散,他差一點就要瘋魔,還好他還有一個可以念着的人。
他不能再容忍失去。
他也不想再讓自己痛苦。
所以隻能去擁有吧……
仿佛抱住了火焰。
隻有擁有這個人方能抵抗魔心的侵蝕。
……
“尺夜,喚我的名字。”
“清竹。”
喻尺夜喚他的名字,一聲比一聲清晰。
“清竹,清竹,清竹……”
“我聽見了,”練清竹道,“告訴你一個秘密。”
“嗯?”喻尺夜撐了下腰,半坐起來,“什麼秘密?”
練清竹開心道:“我的耳朵大抵是完全好了,聽你的聲音跟三年前沒有任何區别。”
喻尺夜笑起來,掐了把他的臉:“那你剛剛是在騙我了?”
“哪有剛剛,明明是兩個時辰前。”練清竹道,“我那麼強。”
喻尺夜:“太誇張了啊。”
練清竹:“那再來,記時間。”
說着就要下去找大沙漏計時。
喻尺夜趕緊拽住他,連累的腰.背一僵,他皺了皺眉,道:“想我堂堂九尺男兒……”
練清竹:“太誇張了啊。”
喻尺夜:“總之你騙了我對嗎?”
練清竹笑了笑,是久違地那種清澈無害的笑,一笑起來他就像個懵懂不知世事的仙人了,卻道:“是啊,你罵我吧。”
“罵死你!”喻将軍惡狠狠地縛住他的手腳,用被子一裹,抱住道,“睡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