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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在迷迷糊糊間,先聽到了闆車拖動承載着重物的聲音。
齒輪滾過地面。
垂落的衣袖跟地面有過些微摩擦....
一切都慢吞吞的,有條不紊,像是從容不迫,伴随着些許的喘息聲。
然後是卸載,闆車又咕噜咕噜碾過地面,離開了。
眼皮很重,很想打開看看到底是誰,但做不到,人像是被溺斃在沉重的水壓中,無論如何也無法自救,隻能在昏沉中繼續睡去。
最後是....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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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一個陳舊的、潮濕的、從水道口泛着一股子苔藓腥氣的偌大空間内,六個隔間被鐵栅欄隔開,六個人被分開其中,基本都暈暈乎乎,保持着藥物的昏沉虛弱感,雙手雙臂亦被束縛着,就這麼狼狽或躺或卧着。
等到他們先後醒來,互相觀望彼此,沒人說話,隻各自恐慌着,沉默着,觀察着。
也就宋狸最後才醒來,在虛弱中開口。
“我,我的麻辣燙呢?”
其餘五人齊刷刷看向她。
她在最左邊的隔間,也是最年輕的倒黴鬼,很狼狽,白皙的臉頰上有髒污的苔藓印子,卧靠在角落裡,不知為何來了這樣一句不合時宜的話。
她很奇怪。
衣着顯貴都不是普通貨,長得也很值錢的樣子,卻惦記着不值錢的吃食。
“你還記得你的麻辣燙?我們都被關起來了,你不害怕嗎?”白白胖胖的中年男子看着面慈,沒忍住提醒她。
她:“怕啊,可我太餓了,我最近減肥。”
胖子:“減肥你還深更半夜吃麻辣燙?”
她:“你沒減過肥?”
兩百斤的胖子:“.....”
好歹毒的反問。
沒人再接茬,因為心事重重,直到.....
天花闆一角挂着的老舊廣播滋滋滋,好像在通風口吹氣一樣,可能在調試,又可能電路不順,在一陣讓人不舒服又不安的盲刺聲中最終安靜下來。
衆人面面相觑,第六個隔間的麻辣燙女子也安靜了。
“聽到了嗎?”
聲音粗粝,像是老邁的男子正在艱難喘氣。
這樣的聲音讓人聽着很不舒服,帶着沉沉的死氣。
“你們失蹤了。”
“抓你們的人,并不是壞人,可能找你們的警察,還覺得他是個變态殺人犯,可他真不是。”
“他隻是,想完成你們内心的遺憾。”
“沒錯,我說的就是我自己。”
他說得很慢,用詞還自以為幽默的樣子,好像着力于強調——他不是個壞人。
誰信?
終有人忍不住。
“你不是壞人,那把我們放了吧,我們做錯了什麼,要被抓起來,你到底是誰啊?”
那婦人體型豐滿,皮膚粗糙且毛孔粗大,因為長期以來的生活疲憊,五官下垂,郁郁不得志的模樣。
其實看她衣着樸素,毛衣脫線,顯是穿了很多年也沒換的。
她也确實最禁不住事,直接帶着哭腔求饒。
“你們沒有錯啊。”廣播裡的語調依舊輕緩。
“我說了,我是想完成你們的遺憾跟執念,或者說,你們有什麼心願嗎?”
“你們提出來後,得到我的認可,我可以滿足,如果是我不能滿足的,還可以選一個人陪同你一起完成,你們一起出去。”
别的沒完全在意,被關着的人基本都關注兩個字——出去。
真的會放他們出去?
怎麼聽着這麼不可思議?
沒人敢應聲,都在半信半疑,過了一會,第二個隔間裡面五大粗狂的漢子實在耐不住這樣滲入的氣氛,加上繩子勒得他生疼,于是忍不住開口:“那我的心願就是要錢,你能給我錢?”
他說完,意識到自己語氣不太好,有點過激了,可能會觸怒對方——萬一對方真是在戲弄他們,他先跳出來,豈不是找死?
“這是你說的,如果是開玩笑的,當我沒說....我就是問問。”
從不耐煩到卑微怯弱,也就一小會的功夫。
但誰能有心思笑他?
誰知,廣播裡的老者竟和氣問:“多少?”
漢子呆了呆。
其他人也有些躁動了。
“額......十,十萬?不,五萬,五萬就可以了。”
漢子被束縛在身後的雙手忍不住互相摩挲手指。
廣播:“姓名,賬号。”
“但是别給你自己的賬号,會被警方查到,會被凍結追回的哦。”
他說話一直慢吞吞,帶着一點老派的沉穩,漢子卻說:“不是我自己的,那還能用誰的賬号?你真的會給我轉錢?”
顯然,漢子以為這怪人在推脫,怕是不想給吧。
本來财富近在眼前,突然卡住了,誰不懷疑?
也是,哪有綁架犯給肉票轉錢的?
說出去都要笑死人。
他有點懷疑了,倒是邊上隔間的黃毛男子半信半疑中撺掇他試一試。
别的禁不起試,但錢可以,它值得。
漢子默默報出了一個賬号,“這我姘頭的,她那可以打錢。”
竟不是親人密友,是姘頭?!
人渣!
衆人神色不一,但很快....
滴,老者似乎将手機轉賬成功的語音提報放在了廣播口上。
衆人都聽到了。
這熟悉迷人的女聲,誰能不熟?
“真轉了?而且是十萬,不是五萬,他按最高的給。”
“天呐。”
“不會是僞造的吧....”
“應該不能,剛剛賬号報準的也是他給的号。”
漢子驚呆了,臉上笑意都止不住,不住得道謝,其他人心動不已,除了那個年輕女子,都顧不得處境危險,急喊着自己的遺憾都是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