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搖搖頭示意無事：“我們太久沒見面啦，這個小妹妹不用喝水嗎？她看上去比你們還小一點。”

蒙冶瞥了江消一眼，咽了口饅頭：“不用管她阿姨，她渴了自己會喝的，她對這種，嗯這種東西比較狂熱——”

“做事認真，這樣就挺好，”阿姨笑眯眯道，“你們父母有你們這麼懂事的孩子真是幸福呢，我家孩子讀書的時候可沒你們這麼認真，整天就想着玩了——”

“男孩嘛，比較晚熟，”蒙冶敷衍道，“長大了就會懂事了。”

“是，長大了就好了。”

午休時段很快結束，做着保潔工作的阿姨很快又要去大樓裡清理了，這時候蒙冶才真正放松下來，坐在棚子裡歇氣，打量着這裡面的壞境。

“也還挺簡陋的，她昨晚是睡在這裡嗎？我們怎麼沒瞧見她？”

“可能人老了就睡得比較早，”蔡央決道，“我師父就是這樣，七點就睡了，雷打都吵不醒。”

“像這種老人家還得跑到這種地方來做工也是不容易，聽她話裡她兒子估計很多年沒跟她聯系了，你以後說話别這麼缺心眼，盡往人家痛楚戳。”

“為什麼不聯系？”這就超出蔡央決的認知範圍了，畢竟在她眼裡師傅是頂好頂好的，未來哪天林志雲真的作古她可是還要去擡棺的呢，“怎麼會有人不聯系呢？”

“你不知道，這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很複雜的，”蒙冶小大人似的教育她，“親子之間的關系也都不一定像你跟你師傅似的，沒有血緣都能相處得這麼好，很多人就算是自己的親生父母都能放置不理的，壞得很。”

江消突然打了個噴嚏，把蒙冶吓了一跳。

“不是吧，三十幾度高溫你感冒了？”蒙冶道，“你要喝水嗎？這麼熱，剛燒開跟沒燒開的也差不了多少了。”

“很熱，”江消突然道，“這在X市其實不尋常的。”

“啊？”蒙冶有點不明白她的意思。

“那龍有問題，”江消道，“是旱魃嗎？”

“旱魃是僵屍啊，小神婆，”蔡央決道，“我見過的，還跟師傅一起打過呢，好刺激的，”

“你知道旱魃的典故嗎？”江消道，“原本是蚩尤與黃帝之争時候被黃帝請來的天女救兵，結果在戰後迷路，因為用盡了神力墜落到了凡間，回不到天上，反倒因為當初驅逐蚩尤時候展現出來的光熱被當做了幹旱的源頭，無論走到哪裡都受盡人的唾棄。”

“這......”蒙冶訝然，“她好慘......”

“黃帝真是王八蛋，”蔡央決道，“開辟天地時候的古神話都是這麼龌龊。”

“來的時候都是衆星捧月似的捧着，利用完了就毫不吝啬地當做瘟神一樣丢掉，”江消擤了擤鼻涕，“人心啊。”

“所以我打的那個——”蔡央決小心翼翼道，“真的是天女嗎？”

她突然開始有點良心受譴責了起來。

“自五朝之後就已經沒有旱魃了，你打的那個應該是搬山道人們驅逐的粽子，”江消道，“人就是這樣，一有什麼不順心就喜歡将責任推卸到别人身上，不是天女就是僵屍。”

三人不再說話了，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江消坐得有點背痛，竟然毫不顧忌地直接往那棚子裡别人的床上躺去，順帶腳尖踢了踢蒙冶的膝蓋，示意換班叫他繼續盯着天空。

蒙冶實在摸不透她那一會兒一會兒的性子，隻得照辦，不然緊箍咒伺候。

蔡央決總是對周邊的事物存在着滿滿的好奇，有一搭沒一搭地跟蒙冶說着話。

“班長你會不跟你父母聯系嗎？”

“你又踩了一個雷，但幸虧你面對的是我，不然可能要挨揍，雖然我也揍不過你，”蒙冶道，“我爸媽前幾年都因為車禍去世了，現在隻跟着舅舅一塊生活。”

“啊，”蔡央決晃了晃腿，“好可憐哦，不過沒關系，他們夫妻兩個在一塊，肯定會好好的在下面過日子的，不像我媽和我爸，一個死在強盜手裡，一個不知是死是活。”

“誰死在強盜手裡？”蒙冶簡直不敢相信2021了他竟然還能聽到這種顯然超出刑法規章的故事，“你爸？”

“對啊，”蔡央決道，“那時候響馬好多的，不過我也沒見過我爸，我媽生我的時候都一把年紀了，我爸一輩子都活在寨子裡，我也沒去過。”

“你們那聽起來跟個原始部落似的，”蒙冶無語道，“不至于吧，改革開放都這麼多年了，對哦，你媽要是活着也該八十幾歲了——”

“還好吧，鎮子裡還是挺發達的呀，有車子有馬路的，因為幹我們這行的不太好往大城市跑，容易被人逮住，師傅又挺窮的，所以才一直住在鄉下。”

“行吧，”蒙冶道，“那你不會想說幫你爸報仇之類的嗎？”

“那都多少年前的老黃曆了！”蔡央決道，“況且我壓根就沒見過我爸，除非誰哪天提刀砍了我師傅，我才會去滅了他滿門，不熟的人，不至于。”

蒙冶簡直汗顔，蔡央決的腦回路實在是有時候跟他普通認知中的人類不太一樣。

保潔阿姨又上來了，蒙冶這才察覺他們已經聊了一個下午，耗費了一天的時光，連個龍尾巴都沒看見。

江消倒是在别人床上睡得很香，把蒙冶尴尬得半死，正準備把人叫起來，就被阿姨攔住了。

“沒事，你讓她睡，我挺喜歡這小姑娘的，她總讓我想起，呵呵——”

“您的小時候嗎？”蔡央決開玩笑道，“不過小神婆她性子太沉了，容易想太多，您要是在這個年紀像她這樣可不好。”

“小神婆？你們倒是會起外号，”阿姨笑道，“不過确實挺貼切的，這姑娘看上去是有點神神叨叨的。”

“阿姨，您平時就住在這嗎？”

“對呀，”阿姨溫和答道，“我沒地方去，公司就讓我在頂樓這裡搭了個棚子，也算安家了。”

“不熱嗎？”蒙冶忍不住道，“就算有電風扇，這鬼天氣還是有點讓人遭不住啊，下雨的時候呢？不會漏雨嗎？”

“熱也就是一兩天的事，挨挨就過去了，”阿姨笑道，“漏雨嘛，那倒是不會，别看這地方雖然挺簡陋的，但是外面無論怎麼刮風下雨，雨水都飄不進來呢。”

蒙冶看了這一圈環境，實在是沒辦法相信。

“對了，你們要不要吃飯？我這裡還挺少有客人的，别看我這樣，我做飯的手藝還是挺不錯的，以前在家裡，他們也常常誇我呢，我的——”

“您的家人呢？”蔡央決還是忍不住問了，被蒙冶白了一眼，“您怎麼不去跟他們住在一起？”

“他們都比較忙呢，”阿姨依舊溫和地笑着，還摸了摸蔡央決的頭，“都在各個大城市裡打拼，年輕人嘛，我們都是支持的——”

“您丈夫——”

“你們喜歡吃炒雞蛋嗎？”她道，“我給你們炒個雞蛋，再加點洋蔥蒜末，我家那口子最喜歡吃這個了，蒜一定要炒的熟熟的，香香的。”

江消是被飯菜的香氣給折騰醒的。

“你終于醒了，我的姑奶奶，”蒙冶道，“這攏共也就這麼大點地方，折騰這麼半天也沒能把你吵醒啊？”

“肚子餓了，”江消道，“小哥，給我添飯。”

“别天天管我叫小哥，你是不是壓根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蒙冶狠狠道，手上卻還是老實地将飯遞給了她，“我都發現了，蔡央決都是前幾天才知道我叫什麼的，我叫蒙冶，你給我記好了，至少給我這個工具人一點尊重吧。”

“好的蒙冶，謝謝蒙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