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跟江消說的那樣,你看他們那使的那東西,就大抵能夠猜得出來,曲藝雜技,三弦快闆,說的就是段家老太爺,人稱關東八大怪之一的“三弦張”。
至于為什麼明明段家祖宗姓段這名号裡還得有個“張”呢,那還得是因為段家人的真實身份是響馬的緣故,老太爺當時随身帶着的那杆跟煙槍一樣的三弦把子是能夠被人拉開來當弓使的,也是因此,這麼得了一個“張”。
“來來回回解釋多少次了,”段長天道,“山東不在東北裡面,真的要了人命了。”
“都傳了好幾百年了你現在才想起來要辟謠,為時已晚了,”江消道,“再者說了,你老家确實在大連啊,現在想着要追根溯源?”
“我祖上是山東的!”
“行行行,”江消道,“來句青島話聽聽。”
“不想理你了。”段長天扭過了頭。
江消也就随口說說逗他玩,就跟耍小狗似的,結果沒留神腳下差點絆到一東西,一個踉跄得虧反應及時,不然真栽。
“世風日下啊,”江消道,“這年頭破壞公物都這麼嚣張?哪裡來的癟三,跑到文遺街前面撒野?信不信我叫警察?”
段長天低頭一看,可不就是自己昨天撞飛的那個垃圾桶嗎,當下臉就綠了,連忙把江消拉了過來,立即俯首認錯。
“我錯了我錯了,是我撞的,你别告訴我爺爺——”
江消簡直對自己身邊這傻子無語了,推了他一下恨不得離這傻氣的源頭遠點。
“我懶得說你了,還不趕緊去把東西給我扶起來,唠唠叨叨折騰一天,結果就是這事兒?段長天,你能不能給你家長點本事——”
段長天點頭如搗蒜,根本不敢再跟江消多說些什麼。
江消頂着太陽站着看他幹活,也是閑的無事随意一瞥,這就才看見那刻意仿古造的木紋垃圾桶下面墊着的石頭仿佛有些不對勁。
于是眯了眯眼:“這東西你是什麼時候撞的?”
“昨天啊?”段長天忙着折騰自己那撞壞了的玩意兒,一時間也不知道往哪兒擱,隻能順手往原來的邊上一放,這下被江消提醒,也一道過來盯着那底座的石頭像,他是被那老頭坑過八千塊錢的,因此很有研究,“這是明朝的古物呢,消,X市不愧是有本事,連路邊巷子的一垃圾桶都能有古玩來頭。”
“你腦子被驢踢了吧,”江消道,“古玩個屁啊,這石頭哪兒來的?裡面的玩意兒也沒這個座啊,這紋型,竟然還有點宗譜的意思,蓮花坐台灰熊吞日——”
“這不很明顯嗎,”段長天道,“就一石敢當啊。”
江消全身稍微晃了晃,似乎想到了什麼,卻還是沒出聲,指揮着段長天先把這玩意兒給卸了。
段長天拖着長音叫苦:“為什麼啊,不吃飯了嗎?”
“晚吃半個小時也餓不死你吧,”江消道,“這東西有古怪,你想想這人來人往地他放一個石敢當在馬路中間幹什麼?鎮壓什麼東西?中秋那天那兔免為什麼會過來,我總覺得就是為的這個。”
“那你還往家搬?”
“誰跟你說往家搬了,”江消道,“叫你先卸下來扔那老頭鋪位裡,晚上回來我再研究研究。”
“消,你這可不厚道啊,”段長天實話實說,“這東西如果真的能招邪,把人家害死了怎麼辦。”
“招不了邪,”江消解釋,“石敢當是用來辟邪的,可它避的哪門子邪?我覺得,這些日子的很多東西都開始有點眉目了,這事現在發展成這樣,絕對脫不了關系。可能是一場大局啊,幸虧你來了,不然蔡央決這會兒不在,我還真有點危險。”
“真的假的,”段長天立刻警惕起來,“這麼誇張?不會是有人要害你吧?”
“你不要亂說話了,”江消抱緊了自己的雙臂,“我行的正坐得直為什麼要害我一個平平無奇的神棍世家傳人,說到底都是江禹海的錯,要不是他把家裡這堆爛攤子推給我,我又怎麼會想着重操舊業去管這些牛鬼蛇神的事情?上回那條鬥金龍都說過了X市要有大風波,我肯定被盯上了,啧啧啧——”
“那怎麼辦,”段長天問,“要報警嗎?”
江消翻了個白眼:“你認真的嗎?驅委那幫人現在每天幹的事情還沒有你正能量,除了嗑瓜子聽評書就是遛鳥,你讓他們背個周易都背不出來呢。”
“主要是現在也不興背周易了——”段長天小心翼翼道。
“我不管,反正這事兒估計誰都解決不了,”江消道,“解鈴還須系鈴人,在那之前,我得先去确定一件事。”
于是後面的事情也且先不必再提,江消盯着段長天徒手費勁巴力地把那石敢當從地底下扣出來,然後順手不打一聲招呼地就這麼扔進了隔壁石料鋪的鋪子裡,擺擺屁股揚長走了。
兩個人直到吃過了中午飯下午兩點左右的時候才晃蕩回來。
老頭已經在門口等着了,搓着手闆心幾乎急得抓耳撓腮。
“小神婆您們可算回來了,那放我店裡的是什麼東西啊?”
“什麼什麼東西,”江消反問,“倒黴事又找上你了?”
“這倒沒有,”老頭道,“隻是這東西來頭,小神婆,您看不出來嗎?這玩意兒被人開過光的啊,倒是上等的好物,隻可惜石材嘛一般般,雕刻也比較粗糙,年歲肯定不長,倒像是三流造假師傅給弄出來的,比起古玩,更像是法器。”
江消耳朵動了動,抿了口茶水。
“法器?”
“對啊,”那老頭道,“不過我也不懂這個,但您不是常常研究嗎?我還當您看得出來呢,這蓮花案上黑熊吞日,不是赤焰金剛兩面修羅的第三世化形嗎?極剛極陽之物,一般人家哪兒受得起——”
段長天啊了一聲,然後看了一眼江消。
她隻把盞子放回案上,并沒有什麼多餘的變化。
“你說極剛極陽?”她問。
“對啊,”老頭道,“赤焰金剛原身不是佛法教傳裡面覺士大家的親傳弟子,雖然有點生僻了,但這故事我以為你們幹這一行的多少都會聽到過。”
“那是,”段長天道,“藏傳佛教,嗯,江消家裡倒是比較少——”
“極剛極陽是嗎,”江消還是在重複這一句話,“原來是來克我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