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冶無數次設想過自己踏上南方土地的樣子,中間做好了無數心理建設,最終還是沒料想到。
“這也太熱了——”他一下飛機就開始瘋狂脫衣服,“我在X市還得穿毛衣外套呢——”
“這才十一月,”秋焦掏出手機看了看,“二十七度很正常,就是中午太陽大了點,晚上就會降到二十度了。”
“你管二十度叫降??”蒙冶趕忙給自己換了件短袖,“二十度我們叫做夏天——”
“别這麼誇張啊,”江消還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她早就做好了準備,外套裡面穿的就是一件背心,長褲一脫就是短褲,“咱們X市也是有三十幾度的時候的。”
“那才幾天,”蒙冶道,“誰不知道U市這邊天天高溫預警,我的老天爺,太熱了,瘋了。”
“你是長毛的耗子嗎?”秋焦覺得他有些誇張,“這麼怕熱?屋子裡都有空調的。”
“可我們現在很明顯不在屋子裡,”蒙冶被熱得有點心煩,“你們都感覺不到熱的嗎?”
“年輕人嘛,血氣方剛的,”江消道,“正常正常。”
蔡央決還是那副興緻勃勃的樣子,她這人就有一點好處,無論去到哪裡做些什麼,她都時刻仿佛滿載百分百的熱情,這種情緒反饋對于東道主來說是種精神上面的上乘獎勵,也是因此,秋焦對這名小姑娘的好感也是遠遠大過蒙冶這個自打下飛機就抱怨個沒完的臭小子。
也于是,衆人出了機場之後坐上了車,秋焦原本重歸故土回憶起諸多不愉快的心情稍稍被掃空,問他們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先祭了五髒廟再說。
“來沿海就是要吃海鮮嘛——”蔡央決道,“我都沒怎麼吃過海鮮呢——”
秋焦當然是樂得逗他們高興的,再者說了,大概是真的錢包鼓了腰杆也硬了,便一口答應,當下衆人就直接前往她以前常去的海鮮酒樓,先吃個痛快再說。
酒足飯飽之後,下榻了秋焦提前給他們訂好的酒店,幾個人坐在房間裡,也終于開始思考起來了這次大老遠前來的目的,準備初步拟定接下來的行動方針。
蒙冶一路上颠簸得有些累了,打着哈欠問道:“所以我們現在是要準備殺上門嗎?”
“年紀輕輕不要這麼暴力啊,”江消道,“我們連對方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都不知道呢,殺上門那種事,是林志雲應該幹的。”
“别呀,”蔡央決道,“我師傅已經金盆洗手了。”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秋焦見他們顧自聊了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莫名其妙,“反正這事也不急,他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廟。”
“你真的打算報複他啊,”蒙冶問,“是怎麼報複?不是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嗎?”
蔡央決給自己拆了包薯片,聽到蒙冶這麼說,竟然難得罕見地翻了個白眼,沖他道:“拜托诶班長,那人都已經打算謀殺她了,就這還夫妻呢?仇人還差不多。”
“我們可以用法律武器制裁他嘛——”蒙冶還是有點猶豫,畢竟都請到江消出馬了,那後果簡直非死即殘啊,“這種人你跟他掰扯這麼多不是有點浪費感情——”
“沒關系啊,”秋焦道,“我最不缺的就是感情,浪費就浪費。一拍兩散嘛,很簡單的事情,隻是不要沾着我的光吃香喝辣。”
“這些就都是題外話了,”江消道,“我隻是比較好奇他到底給家裡又請了什麼神仙,你說這一天天的,明明隻是個凡人,為什麼就有這麼多門路去琢磨那些歪門邪道的,你們這邊做這項業務的還挺多?”
“也不能這麼說,”秋焦見她把話題轉到了靠譜的方向上,于是也端正了态度,“但是确實這邊迷信的也挺多。我倒是确實不知道他上哪兒找的那些師傅,但是有一件事我确實覺得很奇怪,就是他之前非要修的那個廟,在個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山坳坳裡,偶爾挂台風還得擔心被淹了。我以前是沒想這麼多,現在想來,那東西修起來絕對是有預謀的。”
“修廟?”蔡央決道,“不會跟胡爺爺他們說的似的,修廟是假,在後面打盜洞偷東西是真吧——”
“這都什麼年代了,”江消道,“誰家的墳堆修在海邊啊,不過确實有蹊跷。你知道他找的師傅是誰嗎?明兒我們過去打探打探。”
“不遠,”秋焦道,“就在附近,普光寺,明天就可以帶你們去看看,不過我剛想起來我明天得回家一趟,你們自己先過去沒問題吧?”
江消表示沒什麼大問題,又不是路癡。
于是今天就且先這麼放下了,秋焦把他們幾個安頓好了之後先行回了自己的娘家。她老家就是這塊的,雖然跟前夫鬧掰,但還是有爹娘在的,家裡人知道她總算回來,雖然多少有些擔心,但也還是高興的。
隻不過唯一頭痛的點還是在于他們以為她這趟回來是想明白了要跟那男的和好,如果知道秋焦打的是什麼主意,估計又要難受好久。
不過以江消的想法,結婚嘛,這種事情本來就是合得來就合,合不來就散,有什麼大不了的。更何況就像蔡央決說的,對面都要謀财害命了,這家夥還不趕緊跑路,傻子嗎?
一覺睡到天明,江消一大早就把人都叫醒來,全部拉出了門,奔着那個什麼普光寺就去了。
U市的城市整體布局還是有些古怪的,也或許是當地風俗使然,很多寺廟和道館都是直接留在了城市的格局構造裡面,以至于很多時候你走在路上就能看見一個造型古怪跟周圍建築相當不搭的廟宇擋在路中間,實在是讓人有點莫名其妙。
“看來當地人是真的比較信這些的,”蒙冶道,“說起來也還真的有點搞笑,你看看這一條道,前面是寺廟,後面是道館,馬路左邊還有一個耶稣教堂,搞什麼啊,宗教開會嗎?”
江消倒是不以為然。
雖然她常年靠外八行的這些牛鬼蛇神吃飯,可自己本身卻沒什麼特别強烈的宗教信仰,鬼神對她來說就像是吃飯的工具一樣,面對什麼都能用超然的心态很冷靜地對待,也是因此,比起單純的唯心主義,在蒙冶看來她更像個徹底淩駕于所有東西之上的唯物主義。
怪力亂神算什麼,你再什麼邪門,再怎麼古怪,不都是有迹可循?本質都是一樣的事物邏輯罷了,隻是普通人接觸不到這個領域的規律而已。
寺廟修在山腰上,坡度并沒有多高,卻有點難倒了江消。她本來就很讨厭出門,應秋焦的要求從X市跑到U市來已經消耗了不少她的能動力,這下還要爬山,簡直頓時就讓她開始考慮罷工了,站在山腳下一動不動,把蒙冶看得十分無語。
“你不會是想叫我背你吧,”他說,“江消,偶爾你也不能老這樣,你看這人來人往的,堂堂神調門的掌門,也多少得顧慮點面子吧?”
“你這話就有點悖論的成分在了,他們又不知道我是神調的掌門,”江消道,“不過我停下來不是因為這個,我隻是在考慮是不是有上去的必要性,你看,蔡,看看這往來的香客,你看出什麼了沒有?”
蔡央決被她突然點名,眨巴着一雙眼睛,十分無辜:“沒有,怎麼了嗎,小神婆?”
“沒有才是大問題,”江消道,“一般這種佛門聖地,咱們這些身上帶泥腥煞氣的進去都是會稍微被影響一點的,俗話說佛業淨土,淨的就是俗世裡的這些雜塵。可你看往來的這些人,身上該有的都還是有,一點被淨化的感覺都沒見着,這說明什麼?說明這裡就是個騙錢的嘛——”
蒙冶恨不得沖上去捂住她的嘴,這在人家大門口瞎嚷嚷什麼啊,也不怕被人當做是來砸場子的。
“那你說怎麼辦,”他道,“我們就不進去了?”
“我看進去也是浪費時間,”江消道,“讓他們自己來找咱們。”
說罷就直接當街這麼盤腿坐下了,從兜裡掏出了一把不知道是什麼做的骨牌之類的東西,随手一抹鋪在了自己面前,然後還有一個骰盅,往上一翻插了一把竹簽,直接變成了個卦簽筒。
蔡央決頓時心領神會,袖口一扯把鎮妖幡拉了出來,降魔杵被她扯長,化作個竹竿模樣,頂端懸賞鎮妖幡,眨眼間二人就變成了街頭算卦的神棍模樣。
蒙冶看得目瞪口呆。
“瞧一瞧看一看啦,看相摸骨,四柱命相,禍福吉兇,百彙貫通,陰陽萬态,千代傳承,诶這位小哥,看你這樣子就是面上慘淡,愁雲慘霧,最近諸事不順吧,眉心一點烏墜,耳廓稍薄,是難抵宵小的面相啊,我今兒也是首次開張,免費替你蔔上一卦,若不如意,你砸了我這招牌——”
那被攔住的男人看上去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被她這麼突然一扯,本來心裡還覺得有點煩的,可偏偏見他們三個長得都一派正氣,打頭開口的江消看上去也神神叨叨的,竟然真的就被這麼蠱住了,于是順勢一停,跟着蹲在了她的面前。
“你這麼年輕?會算卦?不會是胡說八道吧?”
江消見他上鈎了,也不多說,直接将骨牌在自己面前重新一抹,換了副牌面,掐了掐自己指腹方格,随即道:“那您可就真的委屈我了,我們家世代傳承,到了我這一輩中落,若不是爺爺在天之靈想說念念舊裡的那些學識,我這會兒早就不幹了,本來替人解憂就不是為了錢财,不然您以為我幹嘛不收錢,就純粹發揚發揚家裡傳統的,您如果真的不信,就當聽個樂呵也行。”
那男的也樂了,于是道:“那你就替我算算,反正我今天也沒事。”
于是江消手掌一翻,示意他伸過來看手相。
蒙冶在邊上看得都快傻眼了,沖蔡央決使眼色問這到底是在幹嘛,蔡央決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反正小神婆肯定有自己的打算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