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冶是怎麼也不會想到,這短短半年的經曆,竟然會直接把自己本來就不算幸運的人生直接給整成了個孤兒的身份。
胡連軍的事情敗露之後,對他造成的打擊的确不小,但是比起損失了一個舅舅,日夜跟自己同進同出的家人竟然是害死自己父母的兇手,甚至一直蟄伏隻是為了更好地利用自己來給他換個身份繼續活在這個世上而已,光是想到這一點,都讓蒙冶有些毛骨悚然。
尤其是他跟江消她們已經呆了太久,很多時候都被默認洗腦了接受這種非常不符合社會主義價值觀的行事套路,放在一年前讓他思考這種事情,可能都會有些無法接受。
可是那又有什麼辦法,真要讓那條玄龍把自己害死不成?
更何況他還想對江消下手。
蒙冶十分懷疑如果不是玄龍最後把心思打在了江消身上,他的下場可能還不會這麼凄慘。
本來以江消以往的行事手段,他還以為江消會把那條龍收藏起來做成個什麼标本之類的拿去她們外八行的黑市上面賣兩個錢,畢竟她都叫蔡央決把玄龍收進降妖幡裡了。
結果沒曾想剛進鋪子的大門,她就直接放手在院子裡把包袱裡的東西絞了個稀爛。
一瞬間整個大院裡血霧噴薄,連江消原本的身上都沾染了不少。
霎時間氣氛怪誕無比,衆人幾乎都看傻了。
隻有貢布占堆一副十分理所當然的樣子。
說起來,蒙冶還不知道這小子到底準備在X市呆多久。
眼看已經将近年關了,這個典型的康巴大漢竟然還整天在院落裡大咧咧地坐着半點要走的迹象都沒有。
不光如此,甚至連白終九都是一個德行。
這些人難道都沒有家嗎??
蒙冶痛苦地捂住了額頭。
江消心情不大好,一到過年她就會顯現出難得的暴躁情緒。這跟她家的背景有些關聯,來了這麼久,實際上蒙冶除了江禹海跟江浩以外都還沒怎麼見過江消的家裡人。
說到底,就算江消再怎麼法力無邊,在普通人的世界裡都應該隻是個還沒滿十八歲的高中生而已吧,這種情況下還要一邊在學校上課一邊兼顧鋪子裡的古玩生意,偶爾還要出去經營神調門的門路,實在是讓人覺得她有三頭六臂。
但是從某種程度上而言江消好像也确實有三頭六臂。
正胡思亂想着,她就已經推門從房間裡走了出來。
眼眶發青,藏在厚重的黑框眼鏡後面,雖然常年累月好像都是這麼一副樣子,卻還是能夠讓人顯而易見地看出她神色上面的憔悴。
白終九跟貢布占堆不太能相處得來,卻很喜歡那隻跟着貢布占堆一起出去瘋跑最近才回來的阿咪,于是樂得在院子裡用朝笏拴上兩根繩子逗貓玩。
見她出來這才稍微直起了身子,也還是懶洋洋的:“出門啊?這天光大亮的,你知道還有兩天就要過年了嗎?”
江消沒理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謝謝你提醒我,我掐指一算,你今天會有血光之災,最好還是在家裡呆着,哪兒都不要去。”
“有你這麼咒我的嗎?”白終九不高興了,“别想蒙我,我自己也會算,我算我今天太太平平,最适合出門溜上七八圈,你終于舍得探頭出來曬曬太陽了,怎麼說,一起去人民公園門口轉轉?”
蔡央決早就請了假提前回去陪林志雲他們師徒幾個過年去了,要問白終九為什麼不跟着去,怎麼說林志雲都是她親爹,但她偏偏不認,更何況往來的這幾年她心裡壓根就沒什麼大團圓的概念,就算真回去也是被她姥姥給騙回去的。
這下好了,父女某種層面上是單方面相認了,白終九也省下那些心中的歪七扭八,直接擺明了态度:老娘就是不搭理你。
也于是,此後的人生更加潇灑了,反正她姥姥早就有自己的生活了,也根本不差她過年回家這麼一下。
所以她這才得以順理成章地繼續賴在江消這裡,畢竟她也是突然發現首都人民的錢比較好賺啊。
當然,局子也是比較容易蹲的。
好在跟着江消多少還算是正經買賣,雖然江消這個吝啬鬼不見得會把自己牙縫裡的那點錢分給她,但她借力打力去坑騙那些事主也不是很難的事情。
江消對這種事情當然也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白終九的本事她是知道的,畢竟是搬山目前唯一傳人,雖然某種程度上人暴力了一點,但解決起問題來還是非常靠譜的。
更何況兩人三觀和目的非常一緻,把專注自身貫徹落實到底,其他事情都可以盡數靠邊站,這點還是遠超于其他人的。
江消此刻并沒有什麼心情去處理這個大院裡的人際關系,滿腦子嗡嗡作響,然後坐在院子裡給自己倒了杯茶。
“快過年了,”她繼續着這個話題,“我爸媽要回來了。”
蒙冶不解:“你爸媽回來不好嗎?”
“你不懂,”江消道,“我爸媽非常難纏。”
白終九也沒領會她的矛盾心理,繼續道:“你爸媽不是做文獻研究的嗎?倆老古董,有什麼可難纏的。”
“就是因為做文獻研究,所以人類的感情都缺失了,”江消道,“我在他們眼裡就是一個行走的古文字翻譯機器,非常恐怖,我得出去躲躲。”
貢布占堆總算找準了機會立即道:“跟我回川西吧,雪山的景色很好。”
“我這麼一把老骨頭了你還硬要拉着我去坐那種長途汽車走盤山公路嗎?”江消道,“我會吐的。”
貢布占堆很無辜地縮了回去。
白終九想了想:“去閩北找灰鴻打牌吧,反正她是妖怪,又不用過年,新年她們廟的香火肯定很旺,能大賺一筆。”
“你們就沒有一個比較近的解決方案嗎?”江消無語,“一個個走南闖北的,十公裡以内就沒有一個合适的落腳點?”
白終九攤手:“我平時都是睡橋洞底下的,你考慮考慮?”
貢布占堆想了想也道:“我不怕冷,我睡公園長椅。”
江消仰天長歎:“我招的都是一群什麼人啊——”
說着又立即擡頭,把視線放在了蒙冶身上。
蒙冶大驚:“雖然我确實有房子,但是你們全部過去?不合适吧,而且你平時不是要看攤子嗎?”
“看什麼攤子啊,大過年的,”江消像抓到了什麼救命稻草,“哪家門面大過年還做生意,有人過年買古董嗎?隔壁那些鋪子都關門了,快點快點,都收拾收拾東西,今年我一定要逃離江家的魔窟——”
說着就跟彈簧一樣迅速蹦離了場地,還順手抄起了那隻胖乎乎的黑色肥貓。
于是一行人完全不帶商量地就這麼舉家把陣地遷移到了蒙冶的家裡。
胡連軍不在了之後這間屋子雖然确實空曠了許多,但也經不住這些牛鬼蛇神在裡面折騰的。
白終九依照慣例先是自作主張地在門口弄了個怪裡怪氣的神壇,也不知道到底貢的是什麼祖師爺,插了幾根香之後把屋子裡弄得雲煙缭繞跟仙境似的。
貢布占堆十分不适應,直接在沙發上打起座來,嘴裡念念有詞。
江消不把自己當外人,進屋後就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即刻窩住,然後翻出自己的古本開始翻閱起來。
這下子倒隻有蒙冶一個人感覺到不自在了。
可這明明是他自己的家!
白終九倒是還記得蒙冶之前說要回老家的事,于是道:“這位小哥,你過年不用去探親嗎?雖然說父母雙亡,但老家的親戚也不用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