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春日晏。梁家的府邸是一座工典的園林,典型的江南風格。
宴席設在東邊的浮翠閣,浮翠閣建在高台之上,是一座兩層高的樓閣,之間設有平座。
辰時開始,梁府客似雲來。
浮翠閣前假山流水潺潺,湖中菡萏一片青翠,春意酽酽,小娘子們正三三兩兩相伴,遊玩觀賞。
走累了,就到前方的寬敞的亭廊裡歇息,亭中檀香袅袅。
石案上已經備有各種糖霜果子,梁心頤正拉着泠月在亭中吃着櫻桃煎,“這個好吃你嘗嘗。”
此時,一群衣着華麗的小娘子們剛好走到這來歇腳,梁心頤起身相迎。
泠月垂眸暗暗觀察着這些穿紅戴紫的小娘子,有幾位努力地裝出笑臉,可明顯是對梁心頤有敵意,眼中透着輕視與不屑。
事情原委她倒是聽瑪瑙說起過,大興朝向來重視文化的培養,特别是在經濟繁榮的雲州。
官宦之家都會為早早就給家裡的姑娘請女夫子讀書啟蒙,姑娘家知書識禮方能容易找到好親事。
梁心頤自小不喜讀書,小時候曾氣走過幾位女夫子,可偏梁老爺又寵她,從不拘束她。
她學問都是在閨秀圈中墊底,性子較為嬌氣,可偏偏相貌是越長越好,因此有幾位自诩博學有禮的貴女就視她為眼中釘。
她們本就讨厭梁心頤,更氣人的是,如今居然輪到她家辦春日宴,春日晏可是盛會,她們還不得不來參加她家辦的宴會。
如此一來,她們心裡自然更是忿忿不平。
梁心頤心裡也很清楚,看着那幾位貴女不爽還得憋着的神情,她還覺得挺高興。
她今日着的是藕荷色交領窄袖上裳,下身搭配皎月軟緞牡丹春秀的百褶裙,粉黛用得恰到好處,眉眼如畫,襯得她嬌俏動人。
發髻梳得簡單,隻戴了一支翠玉珊瑚持芝嬰步搖,舉手投足間盡顯少女活潑靈動之美。
一位穿着绯衣的小娘子從上到下打量了一番梁心頤後,忽而輕笑道:“五娘子今日這身打扮可真是亮麗,還戴上了價格不菲的步搖,看來五娘子心情好得很啊,竟沒有受到分毫影響,五娘子和三娘子可真是姊妹情深,這要是換了别家,恐怕早就翻臉了,聽說原本要與陶家三公子結親的可是五娘子,誰知竟成了三娘子。”
泠月稍稍擡眸,用餘光望向那绯衣小娘子。
她長着一張精緻的瓜子臉,看人都是下巴翹起來的,頗有些盛氣淩人。
她認得她,前些日子她與梁心頤外出時曾碰見過她一次。
那女子她名叫傅夢瑤,是雲州提舉茶鹽司傅大人家的四娘子。
此話一出,在場的小娘子都有些愣住了,雖然她們知道傅四小姐向來是目中無人,可沒想到她竟如此直白的讓人難堪,何況今日還是人家的主場,看來果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不過反正尴尬的又不是他們,他們紛紛又将目光投向梁心頤,一副看戲的表情,看她怎麼回應。
隻可惜讓他們失望了,此舉并不能激怒梁心頤,因她本就不喜歡陶家三公子,便不覺得有什麼冒犯。
她今日一反常态,隻淡淡地看了眼傅夢瑤,微笑着回應道:“多謝誇贊,我今日這身打扮着實是花了些心思,衣裳是找錦繡坊的繡娘做的,步搖是我們家鋪裡最新打造的式樣。”
言語中還有幾分驕傲。
“這就是最新的浮光錦,瞧着質感真是不錯。聽說,慶甯隻有兩匹浮光錦,其中一匹原來竟是二娘子買下了。”
“這步搖的做工也十分精細,這玉晶瑩剔透……”
在座的也并不全是讨厭梁心頤的,有幾位小娘子還是熱情地幫她解圍。
小娘子們素來對衣裳簪钗首飾有興趣,便仔細過來打量,你一眼我一語地讨論起衣裳與首飾來,沒人再提那一茬子的事。
傅夢瑤見話題已經被扯開,也隻好暫時作罷,想着稍後再找機會。
一旁的三娘子梁素柔知道這傅四娘子向來與她這位五妹妹不對付,隻不過她之前未定下婚事,她可不好随意找梁心頤的麻煩。
反正她就快嫁入陶府了,何不趕緊抓住機會羞辱一下她。這麼多年,她和小娘可沒少忍氣吞聲。
她忽然插話:“姐姐們有所不知,這支步搖又叫事事如意步搖,這可是價值百金,是爹爹專門叫樓師傅給五妹妹訂做的,用來壓驚。現在瞧着五妹妹精神越發好,想來是沒有白費功夫。”
壓驚?壓什麼驚?
梁心頤愣了一瞬,随即才反應過來。
城郊遇劫一事雖說她沒有大礙,可傳出去終歸是不好聽的,阿娘在她平安歸來後,早就打發了那些侍衛,那些丫鬟都是心腹,嘴很嚴實,因此,此事并沒有傳出。
可她沒有想到,她這位平日裡裝得溫柔賢淑的姐姐如今竟主動提起此事。
她用眼神警告梁素柔不要往下說。
誰知梁素柔根本不理會她,見大家心生疑問,又笑盈盈地跟大家解釋:“前陣子五妹妹去城郊遊玩,可惜路上遇到了山匪,耽誤了好些時辰。好在最終能平安歸來,爹爹就給她買了這支步搖壓驚。”
他們都不清楚内情,但是從方才梁素柔的話語中讀出了重點。
梁五娘子是因為貪玩遇上了山匪。
什麼?遇到山匪?衆人都面露驚駭。
這邊的山匪是出了名地兇殘,十幾年前還做了一樁大案子,去洗劫了當地的一位富商的宅子,不但搶走了金銀财寶,最後還把全府的人都屠了。
三娘子方才還說“耽誤了好些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