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已然徹底入夜。雨還是下個不停,整個知州府都籠罩在淅瀝的雨簾中。
“你想知的事已有結果,想知道大可直接進來。”
沈亦安将雨傘遞給小厮後,隐約覺得不尋常,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瞧見雨中撐着油紙傘在院外探頭探腦的泠月,便邀請她走入廳堂内。
寬敞的屋内,仆從們魚貫而入,博山爐點起檀香,瞬間散發着清香的氣味。
待沈亦安淨完手後,婢女又适時給他們奉上熱茶。
泠月慢飲一口茶,頓時愣了一瞬,端給她的竟然是肉桂茶,裡面還混合了一些藥材。
沈亦安瞧見泠月雙眉緊緊擰着,說道:“味道或許不太好,可雨天宜喝肉桂茶驅寒。”
雲州這幾日多雨,入夜寒意就更為明顯一些。
泠月愣了一下,心道:他還真是過得仔細,不過這茶的喝下去确實暖呼呼的,還不錯。
她認真地觀察沈亦安的神色,隻是他實在是過于不動聲色,她看了一會兒,還是看不出他的傾向。
等到他茶喝得快見底,正要續茶時,她忙擱下茶盞,快速地走過去幫他倒了一杯茶,遞給他。
半晌,她緩緩開口:“那辜娘子一案,可想好如何處置了?”
沈亦安微微颔首,接着,他起身拿着信繞過她後,徑直走向銅雀燭台,将花鳥紋飾圖案的燈罩取下,将信點燃。
幽暗的火光一閃一閃,很快,随着火苗竄動,紙張沒多久就燃成了灰燼。
泠月睜大眼睛,有那麼一瞬她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這,好像是辜小宛寫的信。
“你這是在做什麼?大興律有自首者可酌情減輕罪罰,如今有辜小宛的信作為憑證,就能視為她是自首,可以輕判,那你為何要将信燒掉。”
沈亦安臉上訝然,頓時覺得有點欣慰,花錢送她去書院,總算沒白費功夫,好歹能學到律法的知識。
“周其譽已被無罪釋放,辜小宛也無罪。”他淡然說道。
泠月道:“你的意思是辜娘子不用受牢獄之苦,那可太好了?那我就不用?”
“你之前打算做什麼?劫獄?”
泠月縱然沒有與他對視,但已經感受到她銳利的目光,很有壓迫感。
她懊悔,自己怎麼就把心裡話說出來了。
她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沒有否認,但也不敢說話。
沈亦安看她如今突然沉默,就知他是說中了她的想法。
他嫌棄地瞥了她一眼,“這種危險的方法虧你想得出來。”
泠月這就不同意,這方法怎麼就危險了?大概他又以為自己還是那位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
這方法她覺得很好啊,橫豎能保辜娘子性命無虞,不用在牢獄中吃太多苦頭,好在如今不用出此下策,有了更好的解決辦法。
她如今是由衷地為辜小宛感到高興,不過她還是有點不明白。
“我還記得你曾在上一樁案子中提到,任何人犯了罪都應該由刑官進行審判的,而不是受害者自己采用私刑。如今這樣做,豈不是與你之前所說的有所相悖了嗎?”
“這個事件與之前的事件有所不同嗎,不可一概而論。辜小宛才剛及笄,也就是說,她被何泓睿欺辱時還隻是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而何泓睿是一個比她年長六歲的成年男子,此後,辜小宛又經常被何泓睿言語打擊,導緻精神愈加崩潰。她是在身體和精神都受到重創的情況下,才會做出這迫不得已的選擇。《大興刑統·雜例》敕節文中重申,‘女子被□□者,犯者被決殺,女子不坐罪。’女子對侵害者采取自衛的手段反擊,屬于正當行為,女子無須因此受到懲處。”
對于受害者而言,她身心已受到嚴重傷害,顯然不宜再進行懲處。
沈亦安又道:“此外,根據她信上說的,那日早上她是又受到何泓睿的威脅,才決定下毒的,她根本無法準确地說出自己是何時下的毒,根據之前薛辰查到的情況,給她看過病的大夫問過,證實辜小宛經常發生夢魇,有時會分不清現實與夢境,這一點之前卷宗有出現的,她那段日子精神狀态極差,也沒有人有見到她下毒,根據疑罪從無這一條律法,也該判她無罪。”
泠月點點頭“原來是這樣啊!”這些她還沒有學到。
“之前的案子都是要經過堂審或者審訊,這次難道連審訊也免了?”她想着,萬一需要的話,她就陪在辜小宛身邊。
“不用了。”沈亦安解釋道,“辜小宛信中所言,有的細節跟之前調查到記錄一緻,其餘存在疑點之處,我也已派薛辰暗中查探了,均已得到證實。”
下午沈亦安讀完信後,立時與薛辰對此事進行商議,之後他便派薛辰暗中對信中有疑之處進行查訪,兩個時辰後,經薛辰終于查明,辜娘子信中所言皆是事實。
他思忖了一會,思索出對此事該如何處置後,待處理好才下值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