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沈亦安的聲音如同被微風滲透過一般，那樣地清澈、溫柔。

她怔怔地擡眸望向沈亦安。

他還是那樣俊美，五官周正得剛剛好，就連下颌線也近似完美，不過她還是發現了，他眼下處有着小小的淺淺淡淡的烏青，明顯是沒有睡好。

泠月上一次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沈亦安，他正給她擰幹濕手帕，給她擦臉。雖然她昏睡了很長時間，但是迷迷糊糊中，她也還是知道有人一直陪伴在她左右的。

若是都這樣了，自己還感受不到沈亦安好意，那她真的成了眼盲心瞎、忘恩負義的人了。

之前她曾騙過他，也曾負氣地想與他保持距離。這些他都沒有與她計較，還不計前嫌地一次又一次地幫她，漸漸地她也發現自己對他是有些誤會。

沈亦安他真的，還是挺好的一個人。

泠月相信沈亦安，因此也沒什麼好顧忌的，将她在夢中所見的一一與他說了。

“我很讨厭做這些，曾經也試過要反抗。有一回，我的對手是一個年紀與我相仿的公子，她與我說明了，他為何會成為殺手。他的身世着實可憐，于是，我便私下将他放走了。”

“我原以為他會平安，誰知三天後，師傅命人給我送來一個藍色絲綢寶相花紋的錦盒，誰知，裡面竟是、竟是……那少年的頭顱。”

沈亦安聽着聽着，神色也變得凝重。

泠月還記得，那日師傅對她說，“你以為你救得了他嗎？他要死，任何人也留不住，你心慈手軟，他死得更慘。還有，這一課會讓你成長的。”

泠月微微垂首，眼中蓄淚：“原來師傅說的是，他們還将新帶回來的青青殺了。他說，這就是對我陰奉陽違的懲罰，讓我終身都記得清楚。我确實是一輩子難忘，青青才六歲，她平日裡就是給我們做些雜役，她很是可愛，臉圓圓的，嘴巴兒又會哄人開心，十分讨人喜歡。”

那日她回來，怎麼也找不到青青。到半夜，泠月在後山看到了青青，她就挂在那棵歪脖子樹上，七孔流血，面目全非。

“自那以後，我便再也不敢違抗他的命令了。因為幾乎每一年，樓裡都會來一批小孩。”

沈亦安：“所以，你才會在成年後不顧一切地逃離。”他輕輕地拍着她的後背，“你不必自責，這些本就非你所願。”

泠月：“他們或許真的作惡多端，又或許是無辜……可他們無一例外，都成了我的劍下亡魂。我這雙手已是沾滿了鮮血，這罪孽是再也洗不清了。”說着，她伸出手來，仿佛是真實沾染上什麼髒東西。

沈亦安這才知道，萦繞在她心間揮之不去的陰霾是什麼。

為自己的這樣的過往糾結與難過，絕不是一個無情狠戾之人。她本就是心地純善，可是卻被逼着做自己最為痛恨的事，她的内心肯定是無比煎熬與痛苦吧！

沈亦安心中一陣酸楚，難以想象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日子，她之前跟自己說的，師兄師姐待她很好，那些大概就是她過往生活中唯一的光吧！

“這本就不是你的錯，真正有罪的是那些幕後的操縱者，你也是受害者。放心吧，你以後再也不會經曆這樣的事了，有我在，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曾經傷害過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付出代價的。”他嚴肅地道。

沈亦安驚詫地問：“對了，為何奎星樓裡都有那麼多小孩？難道還會有人特意将小孩送過來？”

泠月也被問到了，那這些下孩是怎麼來的。“我也不知，反正每隔一段時間，師傅就跟其他層的師傅一樣，去領一些小孩來培養。那些小孩應是受到威脅了，也不敢說他們是哪裡來的。他們要是最終不能通過考核，就會被送下山。”說是送下山，可是他們也不知道有沒有送下去。

人口在對于每個朝代來說都是至關重要，還會影響到朝代的盛衰，當朝者都希望自己的國家人口繁盛，有富餘的青壯年勞動力，有的朝代對于拐賣人口會處以最嚴的刑法。在大興朝，人口拐賣也是重罪。

泠月聽完沈亦安的解釋，這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沈亦安：“看來奎星樓背後牽扯的勢力也是不簡單，不過你不用擔心，我會派人去查的。你更熟悉那邊，你願意幫我嗎？”

泠月聞言擡起頭，堅定地道：“自然是願意的，我也希望，你能快點将那些幕後之人一網打盡，給這些無辜的受害者一個公道。隻要有要我幫忙的地方，你就吩咐我。”

沈亦安看到她的臉上又恢複了一些，燦若朝霞，心中也松了一口氣。他知道，無論跟她說得多好聽，最終還是要靠她自己走出那片漩渦，最好的辦法就是行動，讓她知道她還能為生者、逝者做些什麼。

還有半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沈亦安擔心泠月睡眠不夠，笑着對她道：“放心，我一定不會跟你客氣的，隻是，你如今的狀況，還得趕緊好起來才能幫上忙。趁現在還有時間，你再睡一會，等天亮，我會喊你的。”

他說完，便自然地給她掖好被子。

泠月竟似乎沒有覺察到不對勁，很自然地接受了一切安排，等她閉上雙眼時，心道：怎麼像是在哄小孩！

嗯？

罷了，有什麼事，睡醒再想吧！

沈亦安忽然也覺得，有些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