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東陵得了信兒就往外跑。
四五月沒好桃子,甜口水多的蜜桃都得七八月份去了。這時有的是油桃,吃着脆而酸澀,跟後來的油桃完全是兩個物種,人都不愛吃這個,楚韻說用這個正好殺價。
楚東陵聽着口信想,這姑娘還真不愧是楚家人,處處節約得很。
隻他個二道販子,哪會買什麼新東西,為了省錢,楚東陵最後是去到郊外小廟子裡跟和尚買的。
滿人信佛,好些和尚都有田有地還蓄奴,個個好吃懶做,日子過得賽神仙,那桃子也是吃一個丢一個,酸的澀的都是等着香客來買了去殿裡跪着敬佛。
聽到有人張口要買一兩銀子的桃和一兩銀子的八五新的舊衣,人都跟看傻子似的瞪大了雙眼,最後連主持都驚動了,提着隻火腿和一角散酒跑出來接待肥羊。
怕這筆生意跑了,老和尚足足給了楚東陵三百五十斤油桃和十六套衣裳,人走前還笑眯眯地摸着東西開了個光,說:“施主有佛緣。改明兒想通了來剃度,要是死得早,讓老衲親自操持,定能燒出二三十顆舍利子哩。”
好好的桃子衣裳被這麼一祝福,楚東陵覺着晦氣,回家不想再跑這事,就高高舉起一隻手,慈愛道:“竈上你娘吊了隻肥雞慢慢炖着,這會兒已經出油了,你提着翁子,去杜家跟你姑說一聲東西我都給她辦妥了,順便把二兩銀子拿回來。”
“不是爹非使喚你,你不知道,那杜家人隻要半張臉,我是他們要的那半張,過去杜家人還得設宴款待,不好跟你姑說話。你是人家不要的那半張,到時角門一開,悄悄領到你姑屋子裡吃頓飯也就灰溜溜回來了。”
楚宗保看着他爹高懸的手沒吱聲。
其實這話說錯了,杜家人要面子,不管心裡怎麼想,面上絕少出錯。
打秋風的親戚上門素來都開正門以示家風。
楚宗保一個十歲出頭的孩子,又提着炖得爛爛的肥雞、蘿蔔、桃子等市井小家常用的土特産過來探親,自然也是一樣。
黃米胡同和楚家那邊是兩個地方。
楚宗保進門就鄉巴佬似的,圍着杜家轉了一圈,看他們有家裡有下人,屋子裡有糖味兒,四月份了,廚房還有臘排骨炖白菜吃,頓時驚得用了句土話說:“姑,我可算知道啥叫錦繡之家啦,這院子大得,比宮裡也不差什麼吧?”
這話惹得杜太太一笑,中午又在大飯廳擺了一桌子說要一起吃。
楚宗保光逮着焦溜丸子和溜肉段往嘴裡塞,下桌時路都走不大動,唬得杜家人一愣一愣的。
廚房都在納悶。
“三奶奶家不是窮門小戶吧?怎麼爺們兒吃飯這個光景?”
還是喜鵲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他這年紀吃再多都不奇怪”。事情才沒掀出水花,
楚韻不知道這檔子事,她送走了楚宗保,便被兩個妯娌拉過去打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