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容和起身倒了杯溫茶遞到楚韻嘴邊,道:“睡吧,那些人再也不回來了。”
可是那個豐年也不會再來了呀。
因這一檔子事,杜容和一晚上起來看她好幾次。次日還想着,怕是家裡當真新買了下人到鄉下去的原因,便打算往大廟裡找兩個有本事的薩滿回來跳跳,除除晦氣。
這類事杜家這樣的小富之家,亦是常做的。這話一說,杜太太就同意了,還道:“你大哥沒營生,你二哥掙得也不如你多,如今薩滿衣走俏,薩滿也走俏,黃太太昨兒去問了一趟,人說要足足一貫錢,天殺的狗才,到時候還不得下地獄去。”罵了一回,猶豫道:“老三,這事上你多操勞一些罷。”
這意思就是叫杜容和出錢。
杜容和是要給楚韻和家裡祈福,他就從沒想過要兩個哥哥出錢,隻是這話讓親娘說出來。就叫人嘴裡仍泛出一點苦味。
他口裡恭順道:“娘,兒子都知道。”之後一連幾天都沒再往正院去。
杜太太哪受得了這個冷遇,她還以為是楚韻撺掇的,眼瞅着到了月底,便趕緊讓喜鵲捧着賬單來找人了。
可能喜鵲也沒見過給兒媳記賬的婆婆吧,有點難為情地說:“奶奶,咱們太太嘴硬心軟,她不會磋磨兒媳,日後你多同三爺親近親近她就知道了。”
看她說得面紅耳赤的,楚韻都被逗笑了,這些事丫頭哪裡做的了主?她哦了一聲,淡定地接過了賬單。
喜鵲看她這般做派,當真吃了一驚,感覺三奶奶換了人似的,不像鄉下丫頭了。
倒不是說以前楚韻有多小家子氣,她隻是不愛跟人來往。要喜鵲說,不愛跟人來往便是露怯,不得不與人相處時,表情再自若,也絕沒有這份安定勁兒。
楚韻也在感歎,要是這賬單在一天前交到她手上,她不知道多害怕。
有了三兩銀子後,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雖然它是投機取巧憑運氣賺的錢,但也讓楚韻證明了,——不管自己用什麼手段,她都是可以養活自己的。
楚韻覺得自己在杜家都有底氣了,即使這賬單上寫了一百兩銀子,她也不怕。
她能告訴自己——你以後還得上!
這麼一想,這些賬單一點也不可惡了。
她懷着複雜的心情瞧着上頭密密麻麻的字,看了會兒竟然驚訝發現。
她的賬沒幾筆,他娘咋把自己兒子的賬記得這麼清楚啊,連什麼時候去酒樓喝了回酒都記了,這它大爺的不是嫌自個兒兒子命長嗎?
這些都是滿漢文夾雜寫的,具體多少錢楚韻沒看懂。
但她的賬是在杜容和的賬單裡圈了紅的,意思是——這是你哄着男人給你花的。
紅圈旁用漢字标注好了,一共寫了二兩七錢銀子,二兩五錢是銀鼠皮賬,另外一錢則是她請杜容和吃的包子和杜容和買回來給她吃的糖糕。
喜鵲不識字,她也沒見過這些賬本。看着上頭字太多,還吓了一跳,道:“奶奶,得多少錢啊?”
楚韻沒敢說這是杜容和的賬,拿了二兩七錢銀子遞給喜鵲,含糊道:“你把錢拿回去銷賬,太太這東西我留下了,不然她以後不認這個,我豈不是百口莫辯?”
喜鵲一聽也沒反駁,這事兒本就是她們家太太不占理,當下急匆匆地抱着銀子回去了。
這二兩銀子楚韻已經不當回事了,可杜太太摸着銀子驚得眼珠子都掉下來了!
她真沒想過這鄉下丫頭真能弄出銀子,一時又擔心起來,還同杜月嘀咕:“這丫頭片子該不會偷偷告訴老三我記了她的賬,要離間我們母子情吧?”
杜太太又想通了,難怪隻是讓老三出點銀子,老三能氣這麼久。原是這丫頭片子從中作梗。
“三哥是什麼脾氣你還不知道?讓他知道早跑過來問你要錢了。”杜月真不知她娘哪跟筋搭錯了,一天天在家閑得四處找事,道:“人家沒娘家?楚家大哥打嫂子和我哥成親後,往咱家都跑了好幾趟了。”一哆嗦道:“有你這惡婆婆,我以後都不敢嫁了!”
杜太太不怕女兒沒找婆家,外頭的人身份始終不夠尊貴,尤其杜家不比郎家,女兒能嫁的好門第有限,還不如進宮做個妃子什麼的,能享一輩子清福。
當年她就是得了天花,剛好完便臉色蠟黃地進宮小選了,被刷下來之後隻能由父母做主嫁到了杜家。
杜老爺不是不好,但杜家的門第始終不是他們郎家女兒應該待的地兒。
聽女兒這麼說,小聲嘀咕道:“你想嫁我還舍不得呢。”
總之不管女兒如何說,杜太太心裡已經認定是楚韻往自己兒子身上摟錢了。
這麼一想,她就不太舒服,當晚又害了頭風。
她也不要兒媳伺候,隻把三個兒子叫過去輪流端茶倒水。
杜太太是為什麼病的,真病還是假病,楚韻一點也不關心,隻要她折磨的人不是自己就成。
杜容和在親娘屋子裡吃了兩日飯,楚韻也沒想着要叫人回來,她還對着賬本發愁還想要不要跟杜容和說呢。
人家可是親母子,搞不好要惹得一身腥的。
她想着,先悄悄看上頭究竟寫了什麼東西再說,這樣就不得不去學滿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