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視野裡,它幾乎完全将迪恩擋住了。
“相信我,迪恩,我有視角!”我聽得到自己砰砰作響的心跳,不禁驚訝于自己冷靜的語氣,“别動就好!”
迪恩吼道:“我他媽沒得選……”
我猛地扣動了扳機,手指幾乎在金屬上打了下滑。槍聲在狹小的密閉空間内震耳欲聾,遠比教堂那次要驚心動魄。
從準星裡,我看到灰色的燕尾帽消失在飛濺的血肉中。那景象使我的胃糾結成冰冷的一團,蜷縮在了膀胱上方。
“他媽的醜八怪護士。”迪恩咒罵着推開身上的死屍。
喘息了片刻,迪恩撿起槍和手電筒,肩膀在急促的呼吸中上下聳動着。然後,他扭頭看向我,臉上還帶着血漬和污迹。
“媽的。”我也罵了一句,但聽起來有氣無力的。
我緩緩垂下震得生疼的手臂,試圖在微微顫抖的□□找回平衡,
“我把它腦漿都打出來了。”我對迪恩陳述事實。
“你還好嗎?”迪恩不置可否地問道。
我低下頭,深呼吸,沒有回答。把眼睛從準星移開之後,我還有點兒頭暈,也有些缺氧。我忍不住蹲了下去,把頭埋在膝蓋中間。
“嘿!”迪恩推了推我的肩膀,在我擡起頭之後,他又拍了拍我的臉,“清醒點。振作起來。我們還沒完事呢。”
“是啊,你可說吧。”我的聲音像是用牙簽撥弄拉得太緊的琴弦,“接下來怎麼辦?我們安全了嗎?”
迪恩沒有回答,他隻是松開了我,轉身把地上那具屍體翻了過來。
“皮膚像是發生了某種變異。”迪恩平靜地說着,用鐵棍戳了戳怪物身上皺巴巴的灰色皮膚。“我從沒見過這種東西。但不管怎麼說,看起來爆頭管用。”
“我們怎麼辦?”我又問了一次,慢吞吞從腳後跟上站了起來。我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仍緊握着槍,也許太緊了。我的胳膊也像是不會打彎了似的垂在身前。
“首先,我們得想辦法找到出路。”迪恩起身走到門口,伸手拉了拉門,又不死心地踹了兩腳。
“看起來這條路是沒戲了。”他轉過身,“但既然那怪物能冷不丁冒出來,就說明這裡有地道之類的。”
“你覺得這裡有密道?”我問道。
“怪物都喜歡爬地道。”迪恩聳了聳肩,然後不情願地說道,“别問,我一點也不想回憶類似的經曆。”
我麻木地點點頭。
“你知道,要是換個不同的情景,我會請你喝一杯的。”迪恩從門口退回來,再一次掃視着屋子,他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看起來像是個有種的女孩兒。我是說……有膽有識。”
我驚訝地笑了一聲,不過那笑聲聽起來就像是有人試圖吹響一隻生鏽的哨子。
“你是在泡我嗎?”我忍不住調侃道。
“隻是幫你放松下來,可别習慣了。”迪恩一邊說一邊走到床邊,他伸手抓住床頭的鐵欄杆推了推,因為使勁而咬緊了牙,“媽的,這玩意兒真沉。”
我也挪動腳步走到床尾,說道:“我來幫你。”
“我不想承認,但那真是再好不過了。”迪恩把雙臂擱在床頭,半趴着等我就位,“我平時倒是有個幫手,但他眼下不在這裡。而且這該死的東西不該這麼沉的。”說着,他踢了一腳金屬病床,然後看了我一眼,問道:“你在折騰什麼呢?”
我正糾結該怎麼在推床的同時不把手電筒和槍掉下去,但進展微乎其微。
“把槍别到身後去,手電筒揣在口袋裡或者放到床上。”迪恩無語地說道,“又沒有人來偷來搶。”
我不情願地哼了一聲,“萬一怪物再冒出來怎麼辦?我肯定來不及掏槍。”
“我會掩護你的。”迪恩說着重新抓住床頭欄杆,“來吧,快點,我們可沒有一整天的時間耗在這上頭。嘿,打開保險,不然小心在你……身上轟個洞出來。”
我終于把槍塞進了褲腰後頭,然後伸手抓住床尾的鐵欄杆,在迪恩的“一、二、三”指揮下開始用力推。
迪恩是對的,這床沉得不合邏輯。明明隻是普通的金屬架子床,按理說随随便便就能推得動才對。
因為沒穿鞋,我的襪子在地闆上不斷打着滑。但終于,病床因為受力不均而逐漸歪了過來。我放在床上的手電筒也咕噜噜滾了起來。
“媽蛋……”
我還沒罵完,手電筒就一路滾下床沿,砸在我的腳上,然後朝着反方向咕噜噜滾進了床底。
“繼續推。”迪恩咬着牙說道。他出的力差不多占了百分之七八十,床腳在地闆上摩擦出令人牙酸的吱吱聲。
最終,我們把床推出去了一米多,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這什麼玩意兒?”迪恩嘀咕着抽出手電筒,蹲下去,伸手在布滿灰塵的地闆上擦着,“看起來像是軌道。”
說完,迪恩俯身趴在地闆上,手電筒照着床下。“床腳是固定在這些軌道上的,鏽透了都。”
我也在床邊蹲下,看了看那兩道黑乎乎的橫貫地闆的直線。
“這軌道是通向哪兒的?”我一邊問,一邊伸手到床底下去夠我的手電筒。
誰知道呢,也許這條線索能指引我們找到迪恩所說的密道。想到這兒,我不禁精神一振。
但這張病床遠比我想象的要寬得多。使勁伸長胳膊摸了半天,我的手指才勉強碰到手電筒冰涼的鐵皮。
我嘀咕着在地闆上跪下,好把胳膊伸得更長。
“要幫忙嗎?”迪恩問道。
我憋着氣回答:“不用,我夠得着。”然後終于抓住了正被我的手指推得在地闆上打滑轉圈的手電筒。
“抓到了。”我開心地說道。
床不算高,撿手電的時候我不得不跪在床邊,額頭緊緊貼着冰冷的床沿。當我抓住手電筒,稍稍調整手指的位置,免得再把它弄掉的時候,晃動的光束一閃而過,照亮了黑暗中的一顆披頭散發、滿臉污漬的腦袋。
“啊!”
我驚叫了一聲,使勁往後一倒,重重坐在地上。我的膝蓋和隻套着襪子的腳撞在了床沿上,疼得像是被榔頭狠狠敲了一下。
“卧槽!卧槽!”我幾乎是不受控制地大聲叫罵。迪恩立刻抓住我的肩膀,把我從床邊拖了開去,他一邊厲聲問我怎麼回事,一邊把手電筒的光照向床底。
“怎麼回事?”迪恩又問了一遍,收回手電筒,不客氣地打量着我。
我驚魂未定,還在大口喘着氣,指着床底說道:“底下有個人!”
“我檢查過了,什麼也沒有。”迪恩說着又用手電筒掃了一遍床底,“看,空的。”然後他伸長胳膊幫我把又滾進去的手電筒夠了出來,回頭遞給我:“呐。”
我喃喃地道謝,接過手電筒。當我再次把目光移到床下,緊緊盯着那裡的時候,那張小臉消失了。
但我知道我看到的是誰。
那是阿萊莎·格萊斯皮。
我看到她沖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