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事情敗露,罪魁禍首一走了之,李靖也沒必要再裝下去了,臨去了惡狠狠看向張柯,心裡暗罵一口,當真是無用的東西,隻希望他能少說兩句自己倒是再委婉兩句,也不是沒有回轉的餘地。
外人皆離開了,易銜山不願讓此等醜事傳揚出去,隻消留了幾個心腹在門外守着,其餘人都被支使開了,府裡下人們隻當那平日裡張揚得不得了的張柯犯了大事,正等家主裁決。
“說吧,幾時與李家串謀在一起的,這些年來又吐露多少事出去。”易銜山面上仍舊沒有愠色,許是常年修身養性,即便是生氣,看起來卻是慈眉善目。
那枚玉佩便是鐵上定釘的證據,李靖身邊的親信憑此可随時見到他人,如此不是為了通風報信,張柯是如何得到這東西的。
也怪張柯心大,仗着自己家生子的地位,毫不收斂大肆斂财,這才給了他人可乘之機。
“家主是我豬油蒙了心,李家給了我重金,叫我在家主身邊聽到看到什麼東西告知于他。”
易銜山似是聯想到什麼?眉頭緊皺,急問,“你都說了些什麼?”
張柯自知今日是如何逃不過這一劫了,隻盼着能多說些也好略略補過,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将事情交代完。
“家主半年前開通對外商路,商行的每月定價,以及與各大镖局的往來聯系……”張柯說着,張老管家佝偻的背愈發覺得似有千斤在上,壓得他喘氣不得。
易銜山一向溫和的眉目,待聽完張柯陳述也覆上一層烏黑。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啊!
易家上半年交易受限,尋不到銷路,壓低價格又被低于市場價的李家搶了風光,欲銷往北上又遇镖局人手緊張,最後存貨竟有十之六七,虧損大半年幾欲崩潰,期間李家并未施以援手,反倒生意愈發興隆,原是搭上陸家這條船,加之從他這裡用這陰私伎倆剝削而來。
現在想想真是脊背發寒,後怕不已啊。
“按照他的計劃,李靖還想要什麼?”
“我是易家的人,李靖對我并不信任,隻打發我做事,從不告訴我其他的消息,”
這話說得當真是可笑,易家“忠仆”,将主家害成這模樣,聞所未聞。
“我曉得了,”易銜山淡淡道,“既如此,我便給你兩條路,一逐出府内,自尋生路,二,你既替李靖做過事,想必他也賞識你,不若我修書一封将你引薦去李家繼續辦事吧。”
“不可啊!”張柯不待猶豫,立馬回答,如今事情敗露,以李靖為人,去了李家自己焉能有活路,保不齊明天就葬在别處了。
“爹!你替我說兩句話,你伺候家主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總不能看着你唯一的兒子無處可去吧。”見易銜山無動于衷,張柯有些心急,看向父親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下抓住張老管家的腿。
張管家一把年紀,最易感懷,早已淚眼婆娑,不敢直視張柯,待長籲一口氣,背脊彎得更低了,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肩膀顫栗着,“家主,張柯裡應外合,陷易家于不義,今我欲與其斷絕關系,其他任憑家主處置,”
接着,兀自跪下,張管家花甲之年,行動不便,險些要跌倒卻還是勉強撐住,語氣堅硬,“老奴教子不嚴,如今釀成大錯,已無言面對家主,請家主将我一同逐出府,以安人心,”
比起張柯的見利忘義,張老管家除了這麼個不成器的兒子耽誤,可謂是忠仆耳。
為仆者,忠義之人。
易銜山賞罰分明,重情重義,快步上前一步攙扶起垂垂老已的張管家,語氣軟和,“你這是作甚,想折煞于我不成,”
“此事與你無關,你繼續留在我身邊做事,也算将功補過了,”易銜山直接将話說明白,也好用此借口留住張管家。
張管家自是明白其中意思,早已泣涕漣漣,感激不已,心中寬慰自己這麼多年終是跟了個好主家。
一場秋雨一場寒,四季如春的滇城,石闆路上細密的水珠泛着寒光,不似江南細雨綿綿,瓢潑大雨傾盆而下,一連兩日才停息,正是午後的時辰,府内寂靜,丫鬟婆子們在廊下打着瞌睡,江凝初則卧在美人榻上翻看着這幾月的賬本。
美人在榻,軒窗而靠,如瀑青絲散落下來,一縷置于胸前,顯得瑩白肌膚賽霜雪,朱唇皓齒,螓首蛾眉,望而可歎。
白洛侍立在一旁,用香勺撥弄燃過的香灰,紫金雕花銅爐内又升起袅袅香煙,江凝初看着眼前的黑黑的字,漸漸起了睡意。
白芷由外室跨過屏風進了内室,手上捧着一隻木匣子,行走間,不時發出叮當響聲。
“娘子,易家派人送來了玉佩,并一道帖子,邀您去易府喝茶。”
“易府的人呢?”
“放下東西就走了,隻交代看門小厮一定要把東西送到娘子手上,”
“将東西拿來看看,”江凝初睡意被打攪,也沒了睡覺的心思,對于易銜山送來的木匣子,心中已然有了幾分猜測。
墨黑色的木匣子泛着紫光,頂上繪着萬鳳朝的燙金大字,江凝初一眼就認出這是檀木中極為昂貴的檀香紫檀,尋常人家便是一輩子都見不到,易家竟是拿這來送禮,光這就造價不菲,可見其誠意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