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凝初被關的第五天,依舊我行我素,安然若泰山,整日不是看書睡覺,就是侍弄花草,閑得出奇後,竟主動拿起繡花針做起針線活來,院子裡的守衛起初還寸步不離的守着,久而久之見她沒有别的可以動作,便放寬了戒備,讓她能到院子裡活動。
可這樣下去終究不是個頭,每日被關在這狹小的院子,白洛白芷先坐不住,幾次三番趁送飯的人來時偷偷打聽,被守衛抓個正着,後來連婢女都見不到。
江凝初避免人多口雜,也沒有與白洛白芷通氣,故而便是一人淡定,兩人愁。
直待這日,院中的守備去了大半,隻留下幾個眼熟的面孔,那随她一路南下的暗衛裝作疑惑,悄聲問看守的首領情況,那首領也有些困惑,可見了前來傳話之人亮出公主的孔雀羽令,且穿着打扮确是出自公主身邊的内侍不錯,故而冷聲斥他不要多管閑事,隻聽命令即可。
白洛白芷還以為事情好轉起來,恹恹的兩張臉都鮮亮不少,江凝初則反之,懷着戒備的心一直等到夜幕低垂。
此刻王宮内,觥籌交錯,燭光搖曳,南诏特有工藝制成的金絲帷幔此刻長長從穹頂垂落,旖旎一地,衆人臉上帶着酒氣,口中說着贊美的話,慶賀南诏與雍國成友誼之美,在一衆歡聲笑語中,有幾人緘口不言。
就在兩日前,越析诏與邆赕诏勸說昭慶公主,以大局為重,當務之急是肅清南诏國内的反叛之心,二诏綢缪多年,近日才露出野心,可是為時已晚,朝野上下半數已是二诏的人,另有一部分尚在觀望,以現在的局勢,尋求盟友才是最好的辦法。
至于雍國提出的要求,不過是歸還土地,于南诏來說,一座尚在修複的破城無傷大雅。
昭慶自然明白其中利弊,說到底是心有不甘罷了,若是事事順遂,豈不太便宜他了。
“雍國固然強大,可盟友最重要的不是強大,而是信任,若他謝宥珩出爾反爾豈不陷我們于不義之中,”昭慶公主垂眸觀察着越析诏與邆赕诏的神色,見其有觸動的意味,于是不慌不忙接着說道,
“二位王叔不必擔心,謝宥珩要是誠心與我們合作,必要拿出點籌碼來交換,我便先試試他的誠意。”昭慶放柔了聲調,語氣軟甜,一聲“王叔”,無疑是讓二诏不得不答應她的提議,
五诏與王室并無血緣關系,隻是南诏先祖建國之時,五诏歸屬,分地封王,昭慶這樣稱呼,便是将二诏當作自己人來看,忠骨熱血,誰能不為之動容。
二诏遂應下,贊其英明。
酒足飯飽後,昭慶公主舉起酒盞,邁步走下玉階,大紅色的羽衣裙擺蔓延在身後,如同火焰四溢,配上烈焰紅唇,一國公主威儀,毫不收斂地散發出來,衆人被自己冷豔高貴的公主吸去目光,見她眉目含笑,玉面芙蓉,徑直走向那雍國使臣。
“謝大人,此等喜事,少不了大人的幫忙,我敬你一杯!”
謝宥珩看着四周異樣的眼光很是不耐,那點子喜悅也一掃而空,“臣更當敬公主,公主英明果決,這份人情我謝某記下了。”
昭慶公主聞言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在衆人聚集的視線下,用隻有眼前人能聽到的聲音,響起魅惑冷淬的嗓音,“謝大人的人情已經還過了,彩鸾館那位我替謝大人拿去做人情了。”
銀瓶乍破,漿水迸,在杯盞落地的瞬間,謝宥珩幾步上前,以其高大的身軀俯視眼前之人,黑眸被怒火吞噬,威逼的氣息讓人直呼不妙。
聲音如寒冰破裂,刺耳冰涼,“你幹了什麼?”
“放肆!公主千金之軀,爾豈敢直視尊嚴,觸尊卑禮法,”施浪诏本坐在左側尊位上,見二人之間的關系又和樂轉變為劍拔弩張,暗自慶幸,出言拱火。
此刻施浪诏已行至二人身側幾步之距,以待時機随時搭腔。
謝宥珩見施浪诏主動幫腔,殿上跟随他的諸臣也出言呵斥,心中更是有了昭慶公主出賣自己以與施浪、浪穹二诏達成某種約定的可能,怒火攻心,在胸腔亂竄,直達腦中,強硬着控制自己的情緒。
謝宥珩緩退一步,道,“江娘子柔弱膽怯,公主威儀赫赫,撫育萬民,實不該為公主所忌憚,還請公主放過她,您提出任何要求,我都答應,”
他的目光深沉,憤怒之間仍殘存一絲理智,她現在在她之手,性命皆在昭慶一念之中,若憑他暗衛此刻竭盡全力,也未嘗能讓她安然無恙地回來,隻能先迂回着。
昭慶豔麗的嘴角抹過一絲機不可察的譏笑,在施浪诏看來是謝宥珩不自量力,可隻有她自己知道,是她頭腦發昏罷了。
朱唇輕啟,貝齒相擊,嗤笑出聲,“本宮怎會忌憚她?區區庶民之身怎可與她相提并論。”她吉雅,南诏最有權勢的女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掌宗法、刑獄、政論,普天之下,諸國有幾人能像她這般風光,多少人敗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如今卻要同一女子搶奪男人,真是可悲。
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清自己想要什麼了。更為可笑的是她鐘意的男子,如今自甘舍棄高高在上的尊嚴對她卑恭讨好,這是恥辱,是對她威嚴的踐踏!
她本想輕輕放過,小施伎倆,殺殺他的銳氣,如今卻起了别的心思。
她塗着紅色蔻丹的手指在謝宥珩遍布金線的衣袖上撫摸,神情倦怠,玩味笑道,“謝大人莫怕,江娘子天資聰穎,精通商道,所制蔻丹本宮可是了費好大心思才從雍國弄來一匣,怎麼埋沒如此人才呢?”
昭慶公主說着,指尖感受到寬大的衣袍下緊繃的肌肉松弛下來,眼底劃過一絲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