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便是鸾鳳樓的賬本?”一雙白皙的手抽出其中一本,略略看了起來。
“沒錯。那梁榷狡猾得很,賬簿分了好幾個地方放置,幸好最緊要的部分公主殿下提前拿到手了。”知府陳司又指着一沓證詞道:“鸾鳳樓各項開銷、人情來往都已經摸清,那梁榷對拐賣一事供認不諱。”
梁府生活之奢靡令人咋舌,府衙十餘名小吏奉命抄沒其家産,光是清點家産就足足花了一整天。
“對拐賣一事供認不諱?”姜月停下阖上賬本,“那縱火......”
“矢口否認。”趙簡言簡意赅,“他有人證,當天他沒有去過火場,且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他有參與縱火一事。”
孫桢等人也在追查火場假扮姜月之人,但人海茫茫,篩查起來也頗耗費功夫。
一時間,這案子陷入了僵局。
姜月想起當日梁榷發覺不對勁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賬房,踱步走到那黑漆官皮箱,問道:“這裡頭除了賬本,還放了什麼?”
“回殿下,是鸾鳳樓各人等的賣身契,以及一些書信。”
梁榷為了穩住手下的姑娘小倌,以恐吓威逼等手段逼迫他們給家人寫信報平安并索要路費,而後将回信扣押藏在書箱中。
姜月翻看着書信,越往下翻,書信越是泛黃,濕潤的黴味也越重。
這些書信早被被小吏翻看并記錄過,但是趙簡在身後悠然喝着茶,孫桢等人自然也不會叫停姜月。
一盞茶後,姜月瞳孔一縮,拎起其中半截書信,問道:“這是什麼?”
陳司走近一看,信封上有幹涸的黃色水迹,因着滲了水,信箋有大邊生了黴印子,字迹也全都糊在了一起,隻有隻言片語能看得清楚,“約莫?是向長輩請安的信?”
“不是!我說的是這個!”姜月指尖點了點那大片的黴印子,“這兒!有個圖案!”
幾人齊齊圍了過來,朝平攤在桌上的信箋一看,那斑斑點點的黑印子下果真有個圓形的圖案,邊緣絲絲縷縷,盤繞成圈,似乎是某種植物的藤蔓。
那圖案的顔色是深褐色,加之長年累月不見天日,與黴點色澤相近,孫桢認真端詳也很難看出這原來還藏着個圖案,墨竹在一側用手指虛虛給他指出來。
如果不是見過,姜月也認不出這裡的圖案——大夏宗室都喜歡用一定的圖騰作為家族的标志。
“圖騰?”趙簡最先反應過來。
姜月擡頭,發現趙簡已經來到了身後,很高興有人能看出來的樣子,忙點了點頭。
少女嘴角微微翹起,輕快地朝他眨了眨眼睛,趙簡的心好像被撓了一下,道:“即刻提審梁榷。”
幾人齊齊步出穿堂,朝司獄所走去。
趙簡走了幾步,忽然停了下來,其餘幾人也跟着頓住腳。
趙簡看了一眼孫桢,孫桢啊了一聲,又朝陳司瞄了一眼,“那個,公主殿下......”
陳司在官場摸爬滾打十幾年,怎麼會這點眼力勁都沒有,忙接過話頭道:“公主殿下洞察秋毫,若是不介意,可否一同前往旁聽?”
姜月本端坐在一側安靜看着他們離去,聞言輕輕地嗯了一聲,沉穩起身,“也好。”
司獄所裡一片昏暗,甬道内擺放着幾盞小小的燈盞,微弱的火光難以驅散這滿室的寒氣,人影閃過,卷起一縷風,豆大的火苗搖曳着縮回燭芯,發出瑩瑩藍光。
牢房内時不時傳來幾聲低咳,隻方寸大的鐵窗下蜷縮着一個身影。
“哐啷啷!”脖子上的枷鎖猛地發出一陣聲響。
梁榷從昏睡中猛地驚醒過來,隻見他皮膚幹癟,眼球裡也布滿了血絲,他舔了舔發苦的唇,看着身前的小吏。
梁榷慣會審時度勢,進了牢獄之後很快便招認了拐賣的罪名,故而并未收到多少皮肉之苦。但在司獄這三天,他感覺像是過了三年。
府衙的人不分晝夜地喚他提審,不厭其煩地一次又一次要他錄供詞。每次提審,他都得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以免口供出現纰漏。
府衙的小吏可以輪值,但他卻隻能一個人應付,就是鐵打的人此時也心力交瘁。
“陳大人有令,即刻提審梁榷。”
梁榷的心即可懸了懸。
兩名小吏押着他走到刑訊房,梁榷望着牆上挂着的各式刑具,話都說得有點不連貫,“怎麼,不是去大堂嗎?”
府衙大堂即知府拜牌迎旨、舉行賀典和公開審理重大案件的地方。
“今天就在這!”那兩名小吏說完不再理會他,往旁邊的小方桌一坐,捧起一碗面,狼吞虎咽起來。
梁榷自是沒地兒坐,戴着沉重的鐐铐直愣愣站着,右邊是黑漆漆的洞門,是時不時傳來瘋子一般的低吼和拳拳到肉的棍棒聲——那是死囚犯的牢房,他慌忙調轉了頭。
灰色的牆壁角落布滿了大片蛛網,一隻肥碩的黑蜘蛛攀過絲網,将撲騰着雙翼的飛蛾慢慢蠶食,而後垂落在半空,啪一聲掉到地上。
梁榷縮了縮腳,又轉了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