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小吏舉起一個冒着黃油的雞腿咬了一口,咀嚼兩下,又吸了一口熱酒,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
另一個吃得倒是斯文,細細将撕好的肉絲鋪在面上,用筷子挖了塊牛肉醬,再慢慢上下翻拌均勻,而後才嘶溜了一口面。
梁榷耳邊聞着香氣,肚子咕咕作響,看到牆上的刑具還在滴着血,又莫名地有點想吐。
那兩名小吏吃飽了,不慌不忙地掃了塊地兒,搬來張太師椅,又架上幾幅山水仙鶴屏風。
梁榷本還在看着,但是折騰了大半天他猶如霜打茄子,隻有在看到一個小火爐被搬進屏風的時候,挪了挪又凍又麻的雙腿。
每一次虎門傳來聲響,梁榷都會擡頭看,他既盼望着快點來人提審,又害怕真的被提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梁榷恍惚聽到幾個女子的嬉笑聲,眼前好像出現了幾個妙齡女子的重影。出現幻影了?
“犯人梁榷,沒看到大人和殿下來了?還不跪下?”一名小吏粗暴的聲音讓梁榷的三分神志飄了回來。
“給他一張凳子。”趙簡忽然道,“好歹是個官兒。”
梁榷忽然想到,先前花了幾百兩捐了個小官,這銀子花得還是值的。
他慢慢在方凳上坐下,卻看到對面的審訊桌旁的幾人都還站着,隻有一名做記錄的小吏坐着,心一顫就想站起來。
“叫你坐着沒聽到嗎!”墨竹喝道。
梁榷又哆嗦着腿坐了回去。
“犯人梁榷,連州隴南人士,年四十三,在家中行三,共有一妻五妾三兒六女,掌管鸾鳳樓二十二年,對否?”
這個開場梁榷聽過許多次,點了點頭。
“十月初一亥時至子時,你在何處?”
“我在府邸喝了些酒,後回房睡了。”
“可有人證?”
“我的妻子和仆人均可作證。”
“你的府邸有不少産自大夏的布匹及絲織品,從何處而來?”
“皆友人所贈。”
“什麼友人,一一報上名來。”
梁榷說了幾個名字,又聽得有人問道:“其中商品是否有來源于大夏互市的?”
屏風後突然傳來幾聲嬉笑,梁榷聽到有人在議論自己的長相,反應慢了一拍。
“殿下問話,還不快答!”墨竹将手中燒紅的炮烙往炭火中一插,火星炸裂開來,映紅了梁榷半邊臉。
“沒有!”梁榷聲音拔高了些,“鸾鳳樓從未與大夏人有過貿易往來,我也從未去過大夏!”
梁榷話音剛落,又有人扔出一個問題,滿是咄咄逼人之勢,“吳老漢在連州驿所兜售梨花白,是否經你授意?”
這次屏風後的女子在議論他的身材,嬉笑聲更大了。
“沒有!那老漢每逢節氣便會來鸾鳳樓進貨!”梁榷感到身前站着的幾人如同泰山壓頂,将他壓得喘不過氣來,不自覺跟着發問者加快了語速。他腳下地面的腳印逐漸淩亂,“我沒有授意他到連州驿所!”
“他賣得根本不是梨花白,而是碧波春。”趙簡一掀眼皮,如同鷹隼般銳利的視線上下掃視着梁榷,露出一個嘲弄的笑。
屏風後一陣喧嘩,哄笑中有人說了句:“他撒謊了。”
“吵死了!我沒有撒謊!”梁榷忍無可忍,站起身來,對着屏風大罵一句,捏着雙拳跪下來,“幾位大人明鑒!我隻是一時記錯了......”
滿堂寂靜,屏風後的嬉笑聲也消匿得幹幹淨淨。梁榷忽然醒悟過來,剛剛那女子說的是大夏語!他不敢置信地擡頭,恨不得自己扇自己一巴掌,他剛剛......說了什麼?
幾名小吏撤了屏風,一個高挑身影走了出來。
“你既是土生土長的連州人士,又未曾踏足大夏半步,又怎麼會聽得懂大夏語言?”姜月好整以暇看着梁榷,眼神倏然變得清冷,“可見你事到如今仍謊話連篇!”
陳司滿臉肅容,睨了一眼梁榷道:“二位殿下好計謀,剩下的就交給下官吧。”
一名小吏轉身走向那灰白的牆,選了兩樣趁手的工具,一左一右按住梁榷的肩膀。
大燕刑律規定不許濫用私刑,但那并不代表不準用刑,對于那些犯了重罪、不服招承的人,小吏們自有一套巧妙的手法。
墨竹一手握着手柄,将熱得發紅的炮烙取了出來,貼近梁榷的左頰。
滾燙的熱氣直逼梁榷臉面,他似乎聞到了一股子焦味,鼻尖滲出一滴汗珠,牙齒不住打架,殺豬一般叫了起來,“不要!不要!我招了!招了!我全都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