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熙覺得這殿裡涼飕飕的,心裡發毛,看着姑姑吵架吵得正歡,不忍打攪,循着熟悉的細碎說話聲走了出去。
雖已是深秋時節,但禦花園不見絲毫頹唐之色,芳草青青,姹紫嫣紅,莺啼鳥啭。一陣風吹過,清潤的桂花香撲面而來,幾朵飄散紛飛的桂花落到如鴉的髻發上,樹下之人撐額假寐,似未發覺。地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極輕極慢,他示意亭子後的人别說話,繼而慢慢伸出指尖,将發髻上的花葉撚下。
耳邊傳來幾聲清脆鳥啼。長睫如蝶翼輕顫,姜月掀起眼簾,撞如一雙如星的眸子裡。
來人将半空的手收回背後,指尖摩挲着将兩朵小花藏在掌心,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姜月在席上多喝了幾杯酒,酒氣上湧,臉上薄薄一層紅暈,潋滟的桃花眼未笑卻含了三分情,趙舒看了一眼,從脖子開始,一股熱意升騰而上。
“若岚,我給你帶了東西。”趙舒将藏在身後的鳥籠送到姜月面前的圓桌上。
“六叔!若岚姐姐!”
“六叔,我方才投壺中了好幾回!”趙熙終于找到能說話的人了,興奮不已。
“阿狸真厲害!”趙舒将趙熙抱起,又叫他去看姜月身後的鳥籠。
“這是隴西的鹦哥,聰明得很,還會說話呢。”
趙熙瞪大了眼睛,烏黑的眼眸滿是好奇,想伸手去逗鹦哥。鳥籠兩隻一紅一白的鹦哥慢條斯理地梳理羽毛,看到有人來,也歪着頭朝外看,豆大的黑眸轉個不停。
趙舒笑着伸出一手打開鳥籠,那兩隻鹦哥跳到他的手上,一跳一跳叫道:“殿下吉祥!殿下吉祥!”
竟是說的大夏語。姜月有幾分訝異,望向趙舒。
趙舒相貌生得明俊,鼻梁英挺,劍眉入鬓,雙目炯炯有神,是一種帶了銳氣的俊美,但他愛笑,笑起來的時候臉上的線條便變得柔和,像初升晨光,朝氣但不灼人。
“你想家的時候,可以和鹦哥說說話,它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趙舒好看的星眸眨了一下,又往前走了兩步,讓姜月看得更清楚,“喜歡嗎?”
姜月的心一暖,嫣然一笑,“我很喜歡,謝謝六皇子。”
趙舒将大掌往前推了推,“來,伸手。”
姜月依言伸手,往上伸出指尖去接,圓潤的指尖虛虛劃過趙舒紅潤的掌心。趙熙坐在趙舒臂膀上,忽然摸了摸趙舒的臉,“六叔,你怎麼暖烘烘的?”
“我,我喝了酒。”趙舒忽然有點慶幸在烈日下奔波了好幾個月。
姜月将那白鹦哥舉到身前,伸出手要摸一摸它的小腦袋,就在手即将碰到鳥羽的一瞬間——亭子裡忽然卷起一陣飓風,瞬間飛沙走石,而後響起嘈雜尖厲的鳥叫聲,撲棱棱的風自兩人間穿過,那兩隻鹦哥受驚振翅亂飛。
一隻碩大的白影将兩隻鹦哥堵入灌木中,利爪将一隻鹦哥踩在草叢上,威風凜凜地揚起尖銳的鳥喙,大叫着露出鮮紅的紅舌。
“不要!”趙熙看着往下俯沖的鳥喙,吓得捂住了雙眼。
千鈞一發之際,姜月微眯長眸,朝鴻影瞥了一眼。
鴻影身上的白羽一下炸開來,動作定住了。
“鴻影,你闖禍了。”鴻影松開利爪,絲毫不留戀地掠過亭子,急速逃離現場。姜月一下屛住了呼吸,往身後望去。
趙簡不知何時來到亭外,蕭蕭肅肅,琥珀般的眸子清明澄澈,眸色深深,探究的目光落在姜月身上。
姜月鎮定與他對視,回了一個禮節性的笑,卻心如擂鼓,内心有一瞬的驚恐。
趙熙在趙舒懷裡招手,喊了聲叔父。
那兩隻鹦哥飛了回來,趙熙看着淩亂的鳥羽說了句什麼,姜月掩唇而笑,臉上的紅暈愈加明顯,而後伸手在趙熙頭上取下一縷鳥絨,趙舒笑得燦爛,低頭默默地看她動作,而後又溫柔地看向她如水的眸子。
趙簡突然覺得這聲叔父刺耳得很,顯得自己很老似的。這花香也太過濃郁,叫人聞着齁得慌,這桂花樹長得也太密了,擋住了所有的風,須砍了去。他很少有這樣異常的煩躁,強烈到讓他難以忍受,連帶着趙舒的臉都變得面目可憎來。
趙熙跑到趙簡面前,邀功一樣道:“皇叔父,我用你教的辦法投壺都中了!”
趙簡摸了一把他的腦袋,以示鼓勵。
金玉殿裡頭走出兩人,邊走邊吵,不消說正是為了投壺輸赢而争執的趙芙和宋旒。
“這局不算!要不是你突然打噴嚏吓到我,我怎麼會投偏!”
“技不如人還逞嘴上威風,輸了裡子又輸了面子!”
“我不服,有本事再比一局!”
“好啊......”宋旒好整以暇,抱臂走出偏殿,看了一眼空地的靶子,“射箭如何?”
趙熙也聽見了,紅潤的嘴唇彎起,眨巴幾下眼睛,搖搖趙簡的手,“我們也去比射箭吧?”說完又用眼神對姜月二人發出邀請。
說來也是奇怪,趙簡聽到趙熙邀請自己,無端松了一口氣,即刻應了,快到幾人都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趙簡牽着趙熙向亭子外的靶場走去,看起來比趙熙還心急些。衆人越發摸不着頭腦了。
姜月隻裝作不懂,選了人少的地方坐下,看着幾人比試。
趙簡餘光瞥到趙舒拿了一把弓,進了帳篷和姜月說話,搭弓的手用力拉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