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濃稠的墨汁,暗淡的月光穿過樹葉的縫隙打落地面上,院裡看守的婆子們打着哈欠,抱怨着無聊。
有人從小廚房端來兩碟下酒小菜并着四壺好酒。
“這裡面的人最近鬧得厲害,吃點菜就行了,這酒就算了吧?萬一出了事……”
“出不了事的!你沒看這兩天晚上已經消停了嗎?”
王婆子撿了一口花生米繼續說道:“這兩天給她送的安神藥裡面都摻了東西,保證她老老實實地睡一晚上,放心耍吧!”
有人出聲應和道:“守着這麼一位不安分的主子,本就沒有犒賞,再沒點樂子,我們還怎麼活?”
“難得老爺出去辦事,這府中松閑,讓我們也偷個閑。”
她們四人在花圃邊尋了個寬敞的位置,圍在一塊吃酒耍玩,時不時說着主人家的閑話。
“這屋裡的小妮子忒不識好歹,長得還算清秀,可性子木讷,一無所長,不讨人喜歡。夫人勞心費神了許久才為她尋得這樣一門好婚事。
結果她不知到發哪門子風,一哭二鬧三上吊,還不如當初掉水裡沒了,省的我們這樣的麻煩。”
……
在她們身後,纏着鎖鍊的房門偷偷開了一條細縫,露出一隻圓圓杏眼,深棕色的瞳仁融在黑夜中,無人注意。
宋槿儀在門縫後眨着眼觀察着那一群婆子的動靜,她聽着那群人對自己不知好歹的評價,心中發着冷笑。
若真是一樁好婚事,這副身體的原主何至于投湖自盡?讓她陰差陽錯穿了過來,若真是在乎,又怎麼會在人自盡後,還要逼着她嫁人?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局外人看不清,可她身為當局者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剛穿過來的時候,得知“自己”突然有這麼一樁“婚約”,她打心底是抗拒的。
她才不會接受一個素未幕面的夫君,和一場充滿陰謀的婚姻,她絕對不要成為這宅院裡鬥争的犧牲品。
隻不過抗争無果。
但她也不會坐以待斃。
她擁有原主部分殘存的記憶,知道原主的後母并非表面那樣良善,以至于送來的安神藥都留着一手,全部到給屋裡的綠蘿喝了。
兩個時辰後,門外的婆子們面色酡紅,動作舉止也逐漸狂放,說話的聲音都不自覺地變大,估量這她們這喝一回就該醉過去了。
裝了好些天的安穩,終于讓宋槿儀等到她們松懈的這一天。
屋裡黑漆漆的沒有點亮蠟燭,宋槿儀雖摸黑行動不便,但她之前就想到要跑路,将這方寸大點的地方摸得清清楚楚。
她先從衣櫃中随手裝了三四件衣服,又彎下身從床底拿出一個紫檀木的小箱子。
這盒子裡面裝的是原主的月例,隻有零零散散幾個碎銀,幸好還有原主的親娘留下的幾件金飾,看上去不至于太寒碜。
她輕輕地将東西攏了攏,動作輕柔地放入包裹中。
這離家生活,住的,吃的都得花錢,也不知這些散碎銀子能撐得了幾天。
她在前世的時候也不知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情況,前世的她是個孤兒,院長資助她到高中,後面的所有花銷皆是她一點點攢的。
她為了生存,可謂是——不擇一切手段。
她就不相信她在這個地方還養活不了自己?
待五更天的更聲響起。
宋槿儀算着時間差不多了,院内酒氣彌漫,幾個婆子酩酊大醉地歪在花圃邊,嘴裡還嘟囔着夢話。
她點燃屋内的火燭,盯着橘紅色的火焰,她深吸一口起,将那燭台拿近床帳。
那火遇到易燃的布料,“唰”地一下竄了起來,像一條火龍攀爬到床帳上。
她将燭台重重摔在地上,拍着門,大聲喊叫道:“走水了!走水了!”
那幾個喝醉的婆子聽見動靜,沒立即反應過來,隻是晃着頭眯着眼到處看着,在墨色的環境下,屋裡燃起來的火紅色顯得太過突兀。
她們睜大雙眼,死死盯着那一團不斷攀升的火光,直到有一人反應過來喊道:“快救火!”
兩個婆子跑出喊人,兩個趕緊過去解開鎖鍊,将人帶出來。
她們進了屋中,不敢往内室去,隻站在前面望着,灰黑色的濃霧一團一團地往外冒,她們看不清,隻能伸着脖子,互相推诿着對方去看。
直到火焰又竄高了一截,堪堪讓人能短暫看清内室的情況,她們才發覺内室無人,她們二人看向對方。
人呢?
宋槿儀在聽到她們二人的開門,立馬貼牆躲在門的另一側,等她們一進來往内室去,她就摟着包裹踮着腳趁亂跑了出去。
出了院門,她東拐右轉,像個沒頭的蒼蠅,沒多會就與趕過來家丁撞面,家丁提溜着水桶,不知該捉她還是先去救火。
宋槿儀也不帶猶豫,直接撞開人,往沒人的方向跑,後面傳來叫喊聲,她頭也不回地向前跑。
直到看到牆邊有一棵榆樹,樹幹粗壯高聳,枝葉越過了牆沿。
她仰着腦袋看着這一棵高大的樹,腦袋發暈,她現在的身體還未及笄,隻到,爬這樹談何容易。
可她知道自己必須要逃出去,她硬着頭皮,小跑助力,一把報到樹幹中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