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因馮老在這,又聲稱自己慕名而來,還點了醉流霞最負盛名的牡丹酥,這是不是故意刁難看客們不知道,也不關心,但心中明确這是一出好戲。
客人們要看看這不知名的小店能否赢得馮老芳心?又能否勝過醉流霞的牡丹酥?更甚者,超過醉流霞茶點一絕的地位。
這看戲的人坐了滿一屋,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再加上又是大中午的,天幹物燥,不免喉嚨幹澀不适,要點一盞茶來潤喉。
掌櫃見許若蘭在東廚半天不出來,放聲催她出去做茶,又派小二跟着宋槿儀打下手。
這宋槿儀隻需忙活一人份的點心,而許若蘭則要忙活前廳滿滿一屋人點的茶。
許若蘭聽見掌櫃催她,應了一聲,邊走邊嗔怪了宋槿儀兩句,“都怪你,今日連我都忙的手不停歇。”
宋槿儀淺淺一笑,連忙告錯,目送着她出去,繼續手下的事。
這牡丹酥,《紅樓夢》中也曾提到,是一道玲珑剔透的牡丹花樣的小面果,賈母年長,不大愛吃這油炸之物,嫌油膩。
那馮老雖精神矍铄,可也是上了年紀,估計是吃不慣這油炸的果子,不如她改成籠蒸的做法。
被差去買澄面的小二也回來了。
她将澄面和糯米粉倒進一個盆裡,加熱水,邊倒水,邊攪拌,攪拌到面粉成絮狀,再放在案闆上加豬油揉搓,揉成團備用。
别看這一步簡單,揉面可是個力氣活,一通下來,那後背的汗都要浸透宋槿儀的衣衫,她停了手,去一旁的水桶舀了水,洗了臉,才覺得活了過來。
看着面團,思索着下一步該如何,這才後知後覺發現還少了一樣東西——調色用的紅曲粉!
雖然這紅曲隻是拿來調色而已,可确是點睛之筆,牡丹屬紅牡丹嬌豔,餘色皆差之分毫,且馮老本就是過來“挑刺”的,色香味缺一不可!
她得弄到調色用的食材。
她招呼來小二,問道:“這附近可有賣紅曲的?”
小二撓了撓頭說道:“有倒是有,就是隔着兩條街的榮民街道有賣這個的,有些遠,要費些時間。”
宋槿儀看了一眼揉好的面團,又看了眼菱花窗外的陽光,太陽懸空在蒼穹,如一塊巨大的圓形洛鐵炙烤着下面,周圍的白雲都熱得退避三舍。
日頭正盛,這面團若是靜置時間長了,就過了面質最好的時辰,到時候就要加堿來中和。
外行人可能吃不出什麼太大的區别,可被稱為“美食通”的馮老是一定能吃出來的。
“可有近一點店嗎?就一刻鐘就能買到的那種。”
“這……”,小二犯難地說道:“前面有家店是買鹵水的,他們店應該有紅曲粉,但這都快下午了,他們估計這會都用完了,而且不一定能借上。”
這可怎麼辦?
她抿緊下唇,頭上沁出薄汗,這會能拿什麼東西來代替紅曲調色?
宋槿儀側頭瞥見竈上的一抹紅?
夏日時令水果多樣,昨個宋槿儀瞅見石榴賣的好,個頭大,顔色鮮豔,便買了幾個,中午無事,吃了一半。
宋槿儀走過去,掂量着剩下的半個石榴,粒大,色亮——如同紅寶石。
也不是不行。
她将石榴肉剝出,放在石臼裡捶出石榴汁,将剛才靜置的面團取一半,捏成窩狀,倒入石榴汁,繼續揉搓面團均勻成粉紅色。
再取一塊小面團,揉成花苞,再将之前所剩的面團用橙子汁着色,用桔子橙子汁着色成黃色面團,再揉成細條狀,裁短,插在花苞上做花蕊.
取粉色和白色面團,揉成花瓣形狀,再用塑刀壓出花瓣經絡。
這一步可是個細緻活,她食指端着面團,再将做好的花瓣包在花苞上,直到花瓣層層疊疊,圍成一朵牡丹花的樣子。
她做了兩對,寓意好事成雙。
放在籠蒸裡蒸了四分鐘,選了一個最為平整漂亮的瓷盤,盤邊有一圈綠葉纏繞的花邊,正好襯托“主角”。
許若蘭算了時間,估摸着應該差不多,揉着手腕,說歇息一刻,趁閑來看東廚做得怎麼樣了。
掀簾就見宋槿儀正端着盤子出來,她額頭一層薄汗,發絲粘着臉頰兩邊,絲毫不影響她神采奕奕,滿臉自信的神态。
她垂頭看着宋槿儀剛做出來的牡丹酥,面色一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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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槿儀端着牡丹酥去到大廳。
過道兩邊的看客伸着脖子,看着這盤中珍馐。
還未到馮老那,這看客此起彼伏的質疑聲就要将她淹沒。
“好看是好看,但這與醉流霞的牡丹酥一點也不像啊!”
“畢竟醉流霞家的獨一無二,要是那麼容易做出來,那留香居早就複刻了出來。”
在質疑聲中,她依舊從容地款步來到馮老跟前,說道:“這牡丹酥并未在小店的菜單上,應您老要求,這材料都是現買現做,時間稍長了一點,讓您老久等了。”
“君子遠庖廚,好事多磨。”,馮老笑了笑,他現在是個閑人,并不在意時間,隻要這漫長的等待值得。
待看到宋槿儀所做的這一盤牡丹酥時,他嘴角的笑意減弱了幾分。
他蹙眉不語,額頭上的皺紋擠成了一根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