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姒掩面哭泣:“最應該死的人其實是我。”
方四娘用手托着下巴:“此話怎講。”
“那還要從我與宋安初識說起。” 景姒擦了擦淚:“我攔着堂弟,不許他說出我的家世,是因為我父也是官身,任禦醫署副院,我不想爹爹蒙羞,畢竟我私訂終身,又離家出走,已經夠不孝了。”
“那個宋安,值得你這樣?”
景姒笑歎道:“我這條命都是他救的。”
接着她将這段往事,娓娓道來。
景姒出身禦醫世家,雖為女子,但自小耳濡目染,所以對醫術極為喜愛。
她又是家中獨女,母親過世得早,景禦醫對她極為寵愛。
景姒甚至被允許女扮男裝出府,進山裡采藥,十四歲時就撰寫了一本百藥籍,還被收錄進禦醫署。
有人斷言她的醫術造詣,早晚會超越其父,有望成為當朝第一位女禦醫。
可十六歲那年,她在山裡遇到一隻通體火紅,拳頭大的蜘蛛。
遇到這樣的稀世毒蟲,景姒不願錯過。
結果卻被蜘蛛咬到手指,整個手瞬間變黑,她也連吐好幾口血。
昏迷前她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
結果她再次蘇醒時,就瞧見宋安,正在給她的手敷藥。
因為中毒太深,她口不能言,癱在床上足有半月,都是宋安照顧的她。
宋安家裡也是世代行醫,他無意間救下個苗疆女子,結果被她相中,用毒把他困在山裡,與他強行做了夫妻。
一個用毒害人,一個就配解藥救人。
直到苗疆女,培養出這種劇毒無比的紅蛛,害了不少人,最後自己也陰差陽錯,死在這種毒上。
宋安将苗疆女安葬,他卻沒下山,一直在做這種蛛毒的解藥,而景姒就是他配出解藥後,救的第一人。
“是藥三分毒,同樣毒物也是良藥。”
提到醫術,景姒的眼裡又有了光。
“後來我與宋安,配置了上百種草藥去喂養毒蛛,最終叫它吐出來的紅絲,帶有小毒卻不緻命,斷手斷腳的人吃上一點,都能麻痹掉痛覺,比麻沸散好用。”
方四娘:“他還挺仁心仁術的,可他娶過妻,你還願意跟他。”
景姒癡情道:“且不說那樁親事,他本就不願,更何況他待我極好,就連蛛絲他也特意取名為一線紅。因為他與我是因紅蛛結緣,他說蛛絲亦是情絲,為我倆千裡姻緣一線牽。”
方四娘正聽得饒有興緻呢,牢門口從外面拴着的鎖鍊,傳來一陣嘩啦聲。
“有人來了?”景姒不再往下說了。
“風吹的。”方四娘往鐵門那瞟了一眼:“你說的這些,與宋安的死有何關系。”
“我與他日久生情,私定終身,奈何家父震怒,為了斷掉我的念想,還給我說了門親事,所以我與宋安隻能私奔回他的老家雲巷城。”
景姒滿臉哀傷:“宋安太想得到我爹的認可,叫我有一天能堂堂正正的回到景家,所以他開始結交權貴,用一線紅叫他們輕微麻痹,飄飄欲仙。”
“直到那天我在路上,救了體弱昏迷的林千金,她攜金餅登門感謝,我們才知道她竟是都督府的掌上明珠林寶兒。”
方四娘單手托腮:“林家有權有勢,這下宋安可稱心如意了。”
“誰說不是呢,林千金的弱症是娘胎裡帶出來的,無法根治,每天都被病痛折磨。宋安覺得若他能藥到病除,林家認同他的醫術,我父親也會對他另眼相看,所以他将一線紅用在了寶兒的身上,可此物到底有毒,每天服用壓制病痛的代價,就是她活不過一年。”
景姒又道:“寶兒與我投緣,同我姐妹相稱,我為此與宋安争吵過數次,可我若揭發,他是要被定罪斬首的。我也不能看着林千金香消玉殒,隻能暗中換藥。”
方四娘:“所以我遇到你的那天,你的确是去換藥,而非為了殺人。”
景姒痛苦的閉上眼睛:“因為我把藥換了,寶兒又開始病痛難忍,宋安送去的藥,竟再次加大一線紅的用量,那天是我倆吵得最兇的一次,我以死相逼,他才答應不再往藥裡放一線紅,正好有人來請他出診,他便出去了,我也想去林府,把他送去的藥給換回來。”
方四娘聽到這,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可他竟然也在林府,所以宋安哄騙了你,一線紅也根本沒停用。”
景姒哭着點頭:“我到了府中,寶兒興沖沖的拿出一瓶丹藥給我瞧,我聞得出來,裡面用了很重的一線紅。我把寶兒支開,在蓮池旁質問宋安,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換藥的事情,所以弄成丹丸,讓寶兒每天服用。”
“還說她體弱就算一年後死了,林家也隻會覺得他盡力了,還要對他感恩戴德。這些話卻被寶兒聽見了,她很生氣還要告訴林都督,宋安鞠躬賠罪時,寶兒推搡捶打,失手竟把他推進了蓮池裡,宋安掙紮了兩下便淹沒進淤泥裡了。”
回想起林府那混亂的一幕,景姒緊握前襟衣裳,難過得快要無法呼吸了。
方四娘倒是悠閑的站起身,沖着大鐵門說道:
“聽清楚了,就出來吧,我早說了她不是兇手。”
鐵門被推開,方慎單手負在身後,邁步走了進來。
“四娘姐,你騙我!”
反應過來的景姒,趕緊跪在地上:
“剛才的話都是我心有不甘,胡亂說的,人就是我殺的,與林家千金無關。”
方慎擡手,打斷了她的話:“有無關系,我自會查明。”
他又看向方四娘:“你也一樣,本官不會冤枉無辜。”
方四娘用手掩嘴,慵懶的打了個哈欠:
“記得你答應我的,不對我用刑,還有一壇人參炖雞湯。”
方慎啞然失笑,再次聽到這個要求,依舊覺得很離譜。
本來方四娘,是要被關進普通大牢的。
此地陰暗潮濕,不見一絲陽光,是已經定罪的死刑犯才會被關押的地方。
結果方四娘卻說,可以幫他套景姒的話非得來死牢,條件就是剛才那兩件事。
害怕被刑訊逼供,方慎到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