蜘蛛到了空地,迎風就長,蜘尾扭動紅色蛛絲噴出,就像離弦的箭,将飛到半空中的煌火童子粘住,又給拽回了廟裡。
摔得眼冒金星的蟲妖,見到紅蜘蛛如臨大敵,滿臉都是懼色。
他吓得連戰意都升不起來了,像個無頭蒼蠅似的,振翅亂撞隻想趕快逃走。
結果紅蜘蛛,接連扭動尾部,幾張蛛網撐開,煌火童子一個沒躲開,就被粘在了網上。
“放了我吧,都是那倆妖怪,非收我做幹兒子,逼着我跟他們作惡啊,可憐我還沒成氣候,隻能被迫跟着他們為虎作伥。”
煌火童子想擠出點眼淚,他哪想得到,拜了幹爹幹娘,以為找了倆大靠山。
總算哄得這倆大妖怪,從仙狐山裡出來,占了這廟吃人修行。
花鳥魚蟲修行最難,數百年都未必能修成人身。
可他不用百年,就有了如今半人半蟲的模樣,若再讓它多吃幾十年的人。
煌火童子沒擠出眼淚,口水到是差點流出來。
不過等到裝可憐扮慘,留得這條小命,靠着吞進腹中的兩丸妖丹,也能助他增進千年修為,以後這方圓千裡,就是他的地盤了!。
他正在那琢磨,說點啥能打動廟裡這幾人,尤其是那隻老黑狐狸呢。
忽然童子覺得面前一黑,擡頭看去,方四娘已經閃現到她面前。
“黑狐娘娘金安,我可沒少聽您老……啊……”
煌火童子連說完奉承話的機會都沒有,方四娘的右手,已經将他腹部貫穿了。
四娘描着鳳穿牡丹花金紋的長指甲,捏着兩顆妖丹,緩緩的将手抽了回來。
“就你?”方四娘不屑的,用眼角瞄了煌火童子一眼:“也配聽我的過往。”
随着她指尖往前一推,妖丹被毀,妖氣盡散煌火童子轟然倒下,氣絕斃命。
等到妖氣散盡,蛛網上沒了童子的身影,隻有一隻紫紅色的死螞蚱粘在網上。
“難怪能左右莊家收成,原來是隻蝗蟲精。”
方慎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小道士卻沒聽懂。
“方大哥你别隻說一半啊,聽得人怪難受的。”
方慎繼續道:“蝗蟲成災,所過之處别說糧食,那是寸草不留。這蟲精想來,應有本事制造蟲患,隻要吃不到人,他就鬧的莊家顆粒無收,百姓們隻當他神通廣大,畏懼下不敢不送人來。”
小道士也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
“如今妖孽已處,咱們回孟大善人那吧,我都要凍死了。”
好好的大殿,如今屋頂撞飛了,殿門也散架子了。
大冬天,四面漏風的破廟,小道士一刻都不想待了。
“你們走吧。”
方四娘站在三尊神像前,沒動地方。
小道士湊近方慎,很小聲的說道:
“我和你說方大哥,四娘姐一定是想背着我們偷偷哭。”
方慎詫異的看了他一眼,沒吱聲。
景畢方以為他沒懂自己的意思,連忙又說道:“親手殺了自己的兩個徒弟啊,該說不說,四娘姐是真下得去手啊。”
“就拿我來講吧,若我有天犯錯,我師傅必須出手,那他弄死我以後,就憑我們爺倆的交情,我敢斷定他能哭暈過去你信不信吧。”
“你師傅要這般有情有義,會給你一堆破爛防身,叫你來三仙村送死。”
方四娘冷笑着接話,顯然她都聽見了。
景畢方稚氣未脫的臉,頓時繃住了。
“四娘姐你說我可以,能不能别老帶上我師傅,再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生氣然後呢”方四娘瞟向他:“沖着我,丢你那堆沒用的破符,好把我笑死嗎?”
“方大哥,你看她啊。”小道士一臉委屈。
方慎臉上,寫滿無奈,他看得出來,方四娘就是不待見小道士。
可原因對方不願說,他也沒再問,但這倆湊一起就拌嘴,他每次也是被吵到頭疼的很。
“四娘,回去吧,你做的沒錯。”
“我知道,還用你說。”
方慎用拳捂嘴,咳嗽了兩聲,好吧,其實四娘對他,貌似也沒太多好臉色。
“他們不是我弟子,隻是叫我師尊罷了。”
“啊!”小道士錯愕,沒大聽懂。
方四娘負手而立,看向殿外明亮的圓月:
“離村子二十裡外的仙狐山,曾有我一處洞府。閑來無事,我會在那講道,山中生靈皆可去聽。有些開了靈智,有些修煉成妖,他們皆拜我,稱我為師尊。”
其中有兩隻最笨的,一個每次從水裡慢吞吞的爬來,道都講完了這蠢笨之物還沒趕到呢。
另一個就愛滿身是泥的亂鑽,卻總鑽錯地方。
人家修成氣候了,紛紛叩謝她後,離開去尋自己安家的洞府。
隻有這倆,方四娘看他們可憐,就留在了身邊聽候差遣。
“那四娘姐,你更不用自責了。”
小道士想安慰兩句,奈何他一開口,方四娘就怼他。
“我不走,與自責無關,是終于能擺脫你的聒噪,分道揚镳了。”
她昏迷變回原形,算是受了幾天,方慎與小道士的照顧。
所以方四娘随他們來到村裡,也幫他們将三妖給除了。
恩情兩清,她當然就該走了。
可忽然間,幾道刺眼奪目的金光,泛着無數梵文,就像急墜的流星,向着大殿内砸來。
一道金光,困住了地上的紅蜘蛛。
另外兩道金光,湧現出很多梵文,向着懸浮在神像前的兩顆妖丹撞去。
這一切看似繁瑣,實則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
等到四娘一道妖氣,落在紅蛛周遭,幫它暫時抵禦住梵文佛光。
回身她向兩顆妖丹看去時,上面已經撞出裂痕了。
“滾!”
方四娘的臉,陰沉的吓人。
她手中湧出幽綠的妖氣,一拳就将兩道梵文佛光同時震散了。
将妖丹拿到手中,隻見陣陣最精純的妖力,從丹丸的裂縫滲了出來。
這些妖力,最終化為倆三寸小人,正是小鳌與阿土的魂魄。
它倆向着方四娘,拜了拜,随即化作一股青煙,消失不見了。
方四娘的臉上,今晚頭一次,露出了落寞的疲色。
“本想送你們一程,到底是沒機會了。”
對于妖來講,畢生所煉皆在妖丹,三魂七魄也溫陽其中。
肉身就算被毀,妖丹還在,魂魄就能去地府,
把生前罪孽,在地府裡受完刑法,就可繼續輪回轉世。
可現在妖丹碎了,魂魄也散了,說什麼都是徒勞的了。
“妖孽,你又在這裡興風作浪!”
廟門被人從外,直接震碎成寸斷。
法空手持念珠,滿臉正氣的走了進來。
閉着眼睛的方四娘,仰起頭,在長長的一聲歎息中,左右晃了晃脖子,眼睛睜開碧綠的眸子,深邃又瘆人。
“又是你這個臭和尚。”
“完了,完了,完了,四娘姐動真怒了。”
就連景畢方都能看出不對勁,可見方四娘這會的臉色,該有多難看。
“我去勸走法空師父。”
方慎一臉凝重,才要出殿門,就發現自己動彈不得了。
方四娘緩步,向着殿外走去。
路經方慎,景畢方身邊時,她站住了:
“我和這個秃驢的事情,你倆敢插手,我就一起殺。”
殺字落。
方四娘猛的扭頭,直接将臉怼到了方慎面前。
黑色毛絨豎着的耳朵,幽綠狹長的狐狸眼,還有布滿黑色狐狸毛的一張臉。
方四娘傾國傾城的面容不在。
此刻的她與石壁上那尊狐首人身的狐仙壁畫,一模一樣。
“四,四……四……”
小道士“四”了半天,上下牙打着哆嗦,愣是沒“四”出個所以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