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以狐相稱,心情莫名的愉悅到了。
瞧着方四娘沒再說話,長慶笑彎了眉眼,知道她是默許了。
長慶穿着兔毛絨的短襖裙,戴着翻毛皮的白絨帽子,腳上踩着一雙鹿皮的小紅絨短靴。
加上她長得甜美可人,笑起來還帶着幾分憨态可掬。
就連老闆娘,都忍不住多瞧了她幾眼後,笑呵呵的說道:
“我們縣裡可不太平,要我說你們三個女子,都住在一起才有照應,而且千萬别單獨出門,被擄走抓去當了媳婦,哭都來不及了。”
景姒詫異道:“我倒聽說過,一些地方有搶親的習俗,可是當衆擄劫女子是要被定罪的。”
長慶眼睛眨了眨,将話引到了葉家身上:
“我聽聞你們縣,可是太後的親兄長武安侯的封地,這裡離帝都也不算遠,竟然如此目無法紀,葉家都不管嗎。”
老闆娘沒言語,伸長脖子沖着店外瞧了幾眼。
伸伸手,示意一行人跟着她去客房。
等到安置好三間客房後,老闆娘站在屋裡卻沒急着走。
“若不是葉家,我們縣還不至于鬧出這些事呢,幾位可聽過葉家祖上的來曆。”
葉家的身份背景,在宮裡那幾天,方四娘就聽長慶都講明白了。
其實葉家,前身是術士之家,對于奇門遁甲,玄黃之術頗為精通。
雖然也小有名氣,但真正權勢滔天,還是因為葉太後,這個出生時天降祥瑞,有龍吟鳳啼聲缭繞不散。
先帝四十歲時,曾得一場惡疾,也就是如今小皇帝宋诏的父皇。
禦醫束手無策,有人獻策說葉家有祥瑞女,八字貴重為龍女轉世,可為真龍續命。
葉氏女因此進宮為妃,果然先帝痊愈,就此将她視若,能守護自己的祥瑞轉世。
小皇帝的生母,都因此被廢後,最後死于冷宮。
先帝力排衆議,将葉氏封為皇後。
若非葉氏一生無子嗣,隻怕如今的皇位,都輪不到宋诏來坐。
而葉家如今,權勢如日中天,但對于術士那套看家本領,也是沒有丢下的。
葉家有很多,傳承下來的古老規矩,十分詭谲神秘,所以也因此,不被朝野正統的朝臣所容,覺得葉家怪力亂神,彼此鬧得水火不容。
“我們倒是有所耳聞,姐姐隻管接着說,也好提點我們,别在縣裡惹上麻煩。”
長慶嘴甜,一聲姐姐,哄得三十左右歲,半老徐娘的老闆娘,笑得臉上都像開了朵花似的美。
“說什麼提不提點的,都是女人家,我這人是個軟心腸,當然不想看你們在縣令被那群老梆子欺負。”
老闆娘說到這裡,聲音又刻意的壓低了幾分:
“自從葉家來了梧桐縣,他們就說男丁興旺,不但對葉家好,縣裡各家各戶也能積福,幾代人過後必出王侯将相,所以從那時起,這縣裡的女子就遭了殃,年紀小的賣掉,上了年紀的老婦人被丢在山上的石頭洞裡活活餓死,最可憐的還是那些才出生的女嬰十中有九都被洗掉了。”
“活活餓死,這也太殘忍了吧。”
賣兒賣女,長慶聽說過,老人餓死她是頭回聽說。
景姒道:“這個風俗,在很多貧苦地方流傳已久,但洗女是什麼,将女嬰順着河水流走嗎。”
她曾經義診時,就有個從木桶裡順水而下,被人救起凍到全身發紫的嬰孩,還是景姒親手給救回來的。
老闆娘張了張嘴,最後一拍腿道:“你們不知道也好,反正這個縣裡容不得女人,也不把咱們女子當人看,很多媳婦都是買回來的,沒有娘家撐腰,挨打受罵是家常便飯,就算被打死也是一張草席了事,一會天就要黑了,你們聽到什麼動靜都别出屋。”
叮囑完,老闆娘就去準備飯菜了。
長慶給的銀子足,老闆娘樂得眉開眼笑,決定去買二斤肉,好好的做幾道拿手菜。
方四娘站在窗旁牆壁,落下的一處陰影裡,向着窗外看去。
入眼,都是血色的怨氣,在空中橫沖直撞的亂竄。
“難怪這裡怨氣橫生,幻化成女子容貌,卻無法形成怨鬼,若是洗女就說得通了。”
長慶忙追問:“四娘姐,你知道洗女是什麼,那你快給我們說說。”
方四娘對奇門術法并不精通,她一個妖,這些術士的手段,她看着都煩,怎麼會去涉獵。
但活的年頭太久,見得多了,自然知道的就要多一些。
“很早以前,就流傳一種說法,若是家裡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女嬰,那麼接下來所生的孩子,就都會是女兒,所以在沒有兒子出生前,産婆就會詢問主人家,女兒留是不留,若是不留的話,就會把孩子溺斃在一旁的盛水銅盆裡。”
因為留與流同音,又是在銅盆裡溺死,所以又稱流女,也有的地方管這種風俗叫溺女。
長慶本來,因為好奇,那是興緻勃勃的想聽。
可真等到知曉,流女意味着什麼的時候,她渾身打了幾個哆嗦,忽然覺得屋裡的炭盆不暖和了。
“這也太殘忍了。”景姒也看得見,空中紛飛的血色怨氣,還有怨氣幻化出的,一張張痛苦扭曲的女子面容。
“她們是因為死的時候太小,所以連鬼都做不成嗎?”
景姒也是鬼,她感覺得到,這些怨氣沒有意識,也無法溝通,但怨氣沖天。
方四娘點點頭,手一招,一縷血色怨氣就飛進她手裡,怎麼掙紮都無法掙脫。
“若是能滿月,就算夭折,死後也可為鬼。但這些女嬰不行,出生就溺斃而亡,三魂七魄直接就散掉了,若非怨氣太重,就連一縷怨念在這天地間也是留不住的。”
一縷妖火包裹住掌心裡的怨氣,怨念幻化的女子面容,露出痛苦的表情,最終化為烏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