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er 164

然而，事與願違，帕薩莉的替身人偶一直斷斷續續做到了第二年夏天才勉強完工。這不僅是因為店鋪、魔法部交通以及通訊項目落地的事占據了大部分精力和時間，移民條例的頻繁修改和落實也讓她分了不少神。

跟交通以及通訊項目不一樣，明确需求和逐一實現是遠遠不夠的——實際上，這項工作很大一部分涉及協調和平衡各方利益。而利益往往又随着形勢發展不停發生變動。不僅如此，作為一位穩步踏入巫師界上層的新人，大多數人對她的印象是年輕，有才華，但也略顯腼腆，缺乏野心和圓滑的政治手腕。因此，沒人指望她能顯示出某種政治或者人際方面的才能。巧的是，這個圈子裡的大部分人也是這麼看待米蘭達的。這樣一來，她們兩個負責和政治圈負責移民條例的人就公會标準和需求進行溝通時，還面臨了很多或明或暗的為難和忽視。

【如果你不耐煩這些，完全可以交給我，把精力放在自己感興趣的部分。反正這對我而言并不算什麼】湯姆的靈魂不止一次勸，但更像是在激她——畢竟在帕薩莉聽來，這簡直像欣克龐克手裡閃着誘人光芒的提燈——求助于湯姆意味着在原本就被動的狀況下，進一步讓自己變得依賴他，興許最後會不知不覺跟随他的步調，步入無法掙脫的泥淖。

“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必須由我來完成。而且你已經夠忙了。”每當聽到它這麼說，她的胸口總會馬上翻湧起警惕和不服氣。在這種情緒的推動下，她最終總能硬着頭皮冷靜下來把事情一件件規劃好并逐步落實到位。

事實上，在最初的幾個月裡，弄明白自己的處境後，她和米蘭達便很快着手采取了行動。在研究了一下魔法部為難她們的官員和專員背景以及利益關系後，她們動用自己在公會和其他部門的關系，牽制住了這些滑頭們，終于讓他們老實了下來，配合工作。雖然一開始對耍手段感到生疏和不自在，可她們很快就适應了這種處事方式并熟能生巧。

“我說過很多次了，假如你樂意，這些根本就不算什麼。多虧了你和米蘭達的輔助，我們這邊的市場改革，工業升級和人員素質培養項目才能順利推行。”

之後，每當在飯桌上提及這部分工作，湯姆本人也總不吝肯定——隻是他的口吻總是都帶着一種莫名其妙的驕傲，接着開啟與她的大腦對話，極盡挖苦地貶低魔法部一些官員和員工做事不用腦子，導緻辦事效率低下：“做他們的大腦真是這世界上最無聊悲慘的事之一——除了想方設法弄錢供這具笨拙遲鈍的軀體吃喝拉撒外，沒發揮過任何别的用處。”

帕薩莉咬住嘴唇忍笑，以防媽媽看見後覺得奇怪。

這是她無論如何也沒法改變他的又一個地方——即便總算能比較和諧放松地跟她們生活在一起，可在媽媽面前，湯姆總是特别小心措辭，絕不展露出言辭犀利的一面。他隻在她面前才肆無忌憚地說别人壞話。

“媽媽根本不會介意，她當然知道魔法部那些官員是個什麼德行——我一直都是這樣告訴她的。我想她隻會認為你說的對。”等笑意過去，她在腦子裡對他說。

但他卻沒說話，再開口時，面向媽媽，把她拉進對話裡來——

“第一次修訂的移民條例和移民考試實行已經有幾個月了，效果不錯——進入英國的外國巫師質量顯著提高，基本滿足了目前巫師界的發展需求。”

“但我聽賽爾溫夫人說，移民條例和考試可能還會發生變動？”媽媽點了點頭，随即關心地問，來回看他們兩個。

“是他兒子說的吧？”帕薩莉說，心裡不由對賽爾溫夫人有些埋怨——這位老年女巫也是店裡的常客之一，平時出手還算大方，隻是她兒子和她都守不住秘密。

“是的。她說，約翰1告訴她，最近英國移民局已經接到了法國魔法部移民局的非正式抗議。說明英國已經搶走了法國一些有用的勞動力，是嗎？那你們會不會又有麻煩了？畢竟一旦一個國家抗議，往往代表着事情才剛剛開始。”媽媽有些憂心忡忡。

“您不用擔心，”湯姆立刻安撫，并也遞給帕薩莉一個同樣的眼神，“我們能處理。不要緊。這隻是利益平衡的問題。每天都有很多這樣的抗議被送到魔法部，但真正帶來麻煩那的微乎及微。”

“真的嗎？”媽媽有些将信将疑。

“當然，就在不久前，有人想聯合境外力量幹擾金融市場，被我們提前阻止了。”湯姆輕松地邊不緊不慢地把盤子裡的煎魚吃完，邊又盛了一點濃湯，用面包蘸着繼續慢條斯理地吃。

媽媽這才點點頭，放下心來。

“這種事在魔法部就是司空見慣，沒必要過度擔心。好了，媽媽，談論工作就到此為止吧，怪讓人心煩的。”帕薩莉适時插話——跟媽媽分享工作情況是為了她對時局有大概了解，以便能更好地融入周圍環境并跟人來往，而非讓她擔心。在這方面，她和湯姆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都避免展開細節或者透露真正困難的部分。

可實際上，外國移民局的抗議相當棘手——這意味着他們的改革終于還是觸動了其他國家的利益。正如媽媽擔憂的那樣，這之後，很快還會有其他國家的移民局跟風，然後各國政府将出面跟英國政府交涉。因為全球巫師數量有限，如果英國改動了移民政策，吸納人才，必定會導緻其他地方人才流失。而巫師們的生育率放在任何國家都是長期存在的根本性問題——一方面，巫師們生育意願低，另一方面，不知道是否因為個體差異，有些巫師很難孕育後代。所以，到時候，他們很可能就得面臨被多國夾擊的窘境——假如應對不好，不僅之前的發展成果都會毀于一旦，甚至可能會遭遇入侵。

“我在考慮加強傲羅培訓，擴大這方面人才招納。”沉默了一陣，湯姆在腦中對她說。

顯然，他們想到了一塊。

“我贊同。總得采取一些預防措施。就連普通人的社會都有國防能力。”

但在這方面他們沒法輕易重用外國巫師。于是，問題又回到了原點——得提升本國人口才能從根本上解決一切。可人口不是很快就能補充上來的，一代人從出生到步入社會發揮作用，無論如何也得至少花上十七年。

湯姆也想到了。他們都陷入了沉默。

“我會想辦法的。”最終，他說，結束了這個話題。

即便如此，目前一切進展順利——經濟和教育改革基本成型，通訊、移民以及醫療改革也在如火如荼地展開。好幾次在魔法部協調通訊以及移民工作時，有些官員還詢問帕薩莉是否有意參與醫療方面的改革。與此同時，A＆P打烊後到關店的間隔越拖越長——這段時間帕薩莉原本僅用來過賬，理貨，給産品和生産線人偶做保養，現在卻還要用來跟湯姆及他的團隊成員開會和交流。因為在魔法部時，湯姆往往忙得腳不沾地，行程中排滿了與英國以及外國要員們的會議、面談和磋商。

就這樣，第二波、第三波改革以及移民修改法逐步于接下來的兩年内生效并實施，到1952年底，英國魔法界的發展已進入加速階段——成就也很顯著：從魔法部長到最普通的員工，人人臉上都洋溢着希望和歡快。所有人都賺到了錢。

由于在這段時間裡做出了顯著貢獻，到了1953年夏季——也就是三次移民法實施後——安薩斯特公會的正式成員選舉中，帕薩莉不出所料地當選。至此，她基本實現了自己兒時的目标：在巫師學術界徹底站穩腳跟并也在魔法部擁有了一些話語權。

同年，阿爾法德也因為經濟方面的作為，為自己赢得了除魔法部經濟顧問外的另外三重重要身份：威森加摩成員、霍格沃茨經濟學課教授以及榮譽校董。

而到了深秋，他們也都才二十八歲——這些成就在大部分同齡人看來，簡直遠超能力、甚至想象之外。隻是對于帕薩莉和阿爾法德而言，頭銜和名譽隻是方便大展拳腳的通行證。

況且，他們周圍的其他年輕人——也就是同齡朋友們在這幾年内也取得了同樣優秀的成就：米莉安已經成為了埃及龍基地的負責人，當地政府甚至非洲其他國家的魔法部都與她所管理和運行的基地簽訂了長期合作協議并聘請她為當地魔法生物管制部門特殊顧問；奧古斯特在埃及、摩洛哥、蘇丹和阿爾及利亞都開了分店，産品受到當地巫師的熱烈歡迎，被這幾個國家的最大報紙評為“年度商人”，也很受政府歡迎，因為幫助拉動了當地消費并為财政貢獻了相當一部分稅收；謝禮和貝絲已于去年以正式成員的身份進入了法國的約拿公會并成為了法版《魔法先驅報》的專欄作家，專門撰寫有關預言和其他魔法學科研究相關的内容；阿基姆則成為了羅馬尼亞龍基地的二把手，主要負責在世界各地采購相關材料并進修各種知識。雖然跟其他朋友相比，他的話不多，性格也比較腼腆，但來店裡時，帕薩莉總能發現他會帶來一些他們從沒見過的東西或分享一些從未聽說的知識、提供頗具創意的看問題角度。

更不用說湯姆則早就成為了魔法部實際意義上的主要決策者之一，左右着全英國巫師界的發展以及外交方向——隻不過關于這件事，除了帕薩莉、媽媽以及威夫特他們幾個外，沒人知道。

帕薩莉也曾試探過，想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公開自己的身份——畢竟那樣能光明正大地獲得該有的榮譽，接受理應得到的尊重。然而，他對此諱莫如深。而她稍微想了一下，很快也明白了其中原由：他并不想公開真實身份——至少現階段還不到時候。當下保持神秘身份不僅能擺脫背景帶來的決定性制約，施展遠大抱負，還能讓有心人沒法通過挖掘他過去所謂的“黑料”破壞他的名譽。

何況這樣能把工作和生活徹底分開。這對湯姆而言尤為重要，因為他目前的工作性質能随時讓除了晨曦小屋外的任何地方變成工作場所。比如哪怕在電梯甚至廁所裡，隻要碰見官員，都會不可避免地開啟一場有關工作的深談。但脫下面具，僅僅頂着“湯姆”的身份，他就能躲回安穩的私人空間，避免把閑談變為又一個會議，或在運動或者散步時被工作幹擾。

畢竟跟她一樣，他也需要一些時間研究自己感興趣的魔法，閱讀以及練習決鬥——如果說有些人的休息方式是睡覺、旅行或者聊天，那麼他和她則都是看書，研究和探讨魔法。當然，有時覺得跟她制作的練習人偶對決很沒意思，他就會把她從房間裡叫出來，在晨曦小屋門前的空地你來我往地丢一會魔咒。而媽媽則有時會待在防護罩的外面，興緻勃勃地圍觀。

因此，即便時不時見到湯姆把自己關在房間裡，疑似又在鑽研危險魔法，她的焦慮也總會被這種溫馨的日常生活和他沒有惡化的外表安撫下來。

不過，當帕薩莉跟朋友們為共同取得的成就小小地歡慶時，總不免為湯姆感到遺憾。他一路走來比他們任何人都艱難和波折，也經曆了比任何人都更殘酷的考驗，表現出了遠超常人的決心。目前為止給巫師界帶來的益處超過了傷害（比如造成桃金娘的意外離世，陷害海格以及搶劫并殺害史密斯夫人），因此還是值得大家，尤其是朋友們的肯定。但也許威夫特和羅爾他們已經私底下為他慶祝過了。

“今天，我們在這裡，以專欄作家的身份，與安薩斯特公會成員、威森加摩成員、魔法部顧問以及A＆P店主一道……”謝禮和貝絲首先大聲說，舉杯向帕薩莉緻敬——萬聖節時，米莉安和奧古斯特從埃及回到了英國度假，恰好阿基姆出門采購，也路過并到訪A&P，他們幾個便在店裡聚會，小小地慶賀一下目前為止每個人獲得的成就。

“還有國際龍研究專家、龍基地負責人……”帕薩莉回敬了他們的緻意，接着熱情洋溢地說，滿臉笑容地轉向米莉安，發現對方也正報以同樣的目光望過來，面頰激動得通紅，而奧古斯特的臉上則挂着令人肉麻的笑容凝視她。

“和另一位威森加摩成員、霍格沃茨最年輕校董及魔法部高級顧問……”米莉安給了奧古斯特一個溫柔的眼神，微笑着接過了這一充滿默契的緻意接龍，面向阿爾法德，鄭重地舉杯說。

“以及比在座大部分人都博學的旅行家、采購經理人、羅馬尼亞龍基地二把手，”阿爾法德回了米莉安一個燦爛的笑容，把杯子舉向腼腆的阿基姆，興緻高昂地高聲說，途中與帕薩莉的眼睛相遇，還眨了眨，灰色的虹膜亮得像劃過夜空的流星——

“埃及、摩洛哥、蘇丹和阿爾及利亞魔法部最喜歡見到的人、《星驅報》、《開羅魔法早報》、《喀土穆晨報》、《阿爾及爾速遞》聯合認證‘年度商人’……”阿基姆的臉紅了，不好意思地笑了，沖奧古斯特擡起拿香槟的手。

“而我們這些前途可期的年輕人們今天聚在一起，是為了慶祝目前為止所取得的成就！願我們所有人都能再接再厲！讓我們記住這一年！這是我們的裡程碑之年！待取得下一個階段性成就，我們還會回到這裡、一如今天，慶祝這一切！”米莉安最後用朗誦詩歌般高亢且充滿感情的音調說完，眼裡閃着淚花，随即第一個把杯中的香槟一飲而盡。

其他人也忍不住熱淚盈眶，紛紛說着“1953”，然後舉杯喝幹了杯裡的酒。

“時間過得可真快，”在他們切開用糖霜寫着“1953”字樣的蛋糕時，帕薩莉忍不住感慨，“畢業好像是昨天的事。”

“可不是，那時候我們可真年輕。”米莉安也歎息着附和，随即陷入了沉思。

“我們現在也很年輕，”貝絲立刻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