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華正茂。”奧古斯特也說，挽住米莉安，後者沖他笑了笑。

吃蛋糕的時候，謝禮又提起了另一件事：“所以，你準備研究煉金術嗎？”

“可能的話，以後會的。目前總是太忙了。”帕薩莉保守地說，繼而想到了正在店裡照顧生意的替身人偶——假如沒有它，她就沒精力去尋找破解撕裂靈魂咒語的辦法了。

不過，她還是不敢太多使用它——即便事實證明它能處理絕大多數如收發貨物，招待客人和指揮生産人偶生産産品之類的事，但在應對一些複雜情況時，比如參與魔法部的協調工作和産品開發，她仍需親自出面，以防人偶照顧不周，露出馬腳。不過，能從店鋪的應酬中脫身，意味着她至少每天多出半天時間用于研究魔法。

撕裂靈魂的咒語自然是她目前研究的重點之一，但這在巫師界幾乎是禁忌——尤其大陸的危急局勢才結束不久，人人對危險魔法都十分警惕防範。因此，哪怕研究中遇到了疑問和困難，也隻能尋找迂回方式解決，絕不能讓人知道她在鑽研這種魔法。其次，她的重點是改良自己的替身人偶并探索使用人偶暫時彌補人口不足的可能性——如果能成，替身人偶能為她搶出更多個人時間，其他人偶則能繼續支持巫師界發展，等待下一代巫師出生并進入社會。後者能讓湯姆不必再依靠移民福利政策吸引外國巫師，從而招緻其他國家的抗議。畢竟，移民不是解決人口問題的根本辦法。

與此同時，她也通過在各地旅行的格麗澤爾收集了不少有關其他危險魔法的資料，隻為以防萬一——以她對湯姆的了解來看，壓力和麻煩越大，就越能激發他的野心和能力，與此同時也更容易令他滑入越發危險的境地——為了很好地應對這些，他會更加孜孜不倦地鑽研危險魔法，因為這不僅是興趣，也是他安全感的來源。

她已經認清現實，既然他于她而言已經是除媽媽之外最重要的人，且她也無法改變他，就隻能想方設法應對未來可能發生的狀況。

【我不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每當她要陷入焦慮的泥淖，湯姆的靈魂就會傲慢地打斷她的所有思緒。

【就像我說過無數次，關于這一點，已經沒有後顧之憂了。你也知道我一直都在研究危險魔法，但什麼事都沒發生，不是嗎？】

“我沒有在擔心，這是防患于未然。”帕薩莉故作輕松地邊吃蛋糕邊在腦中回應，同時趕緊也對自己強調，一味地焦慮沒有意義。她已經把該做的都做了，而且目前湯姆的狀态也确實很平穩——每當隻有他們兩個時，他總會卸掉僞裝，大大方方地讓她看到他的臉，感受他的情緒。而它們的确和之前并沒什麼差别。

況且，除了湯姆和他在事業上可能面臨的麻煩，其他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媽媽的身體和情緒穩定，恢複、甚至開拓了一些社交關系；她和其他朋友們的事業進展順利，取得了不錯的成績；米莉安和奧古斯特的感情穩定；阿爾法德似乎也徹底擺脫了家裡的制約和人們對他私生活的過度關注及議論。她應該多看看好的方面。

然而，到了年底，英國魔法部還是接到了國際巫師聯合會的會議邀約。一方面，這絕非好事。因為通常情況下，國際巫師聯合會隻在發生重大的惡性國際事件時才召開會議，邀請各國巫師界诶首腦共商對策。最近的幾次國際巫師聯合會議是因為格林德沃集團在大陸橫行。

另一方面，他們又知道這種事遲早會發生——

“這次，法國、德國、西班牙、北歐三國共同發起了國際巫師聯合會，說我們擾亂了全球巫師界的秩序。雖然沒有明說，但所有人都清楚，我們的改革動了他們的利益。”湯姆漫不經心地邊揮手打出一個無聲咒邊說。

這天，湯姆從魔法部回來，把這則消息告訴了她——目前隻有魔法部核心領導層才知道這件事。帕薩莉正好從魔法研究中抽身休息，于是他們便在晨曦小屋外的空地上邊做決鬥，邊交流這些事。媽媽則在房間裡給朋友寫信。

帕薩莉避開了湯姆發來的咒語，讓它打在防護罩上，發出一聲悶響，接着回擊了一個無聲咒，但注意力更多放在了國際巫師聯合會上：“所以我們這回要以一對多？”

湯姆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平靜地說：“我已經做了一些布置。”

帕薩莉點了點頭——她思考過這個問題不止一次，此時便理所當然地把自己的打算說了出來：“好吧。如果我們不得不在移民條例上對外國讓步，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覺得讓人偶先頂替一部分人力，怎麼樣？我最近正在考慮這種可能性，反正保養它們總用不了那麼多的人。趁這個時間，也能讓人們休養生息，等待下一代成長……”

“容我提醒，帕薩莉，你不是慈善家。”湯姆的手頓了一下，不再發射魔咒，而是隻抵擋住了帕薩莉接連發出的兩道魔咒，臉上露出了冷漠的表情：“讓工業制造、甚至軍工方面的人偶專利，我想你不會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而且如果我沒記錯，你并不想過多參與政治圈的事。然而，你現在正在慢慢深陷其中。”

帕薩莉揮舞魔杖的手停了，見狀，湯姆也站住不動了——他看上去跟平時沒有什麼區别，握着魔杖、立在寒風中顯得格外強韌，像一顆在荒原上屹立的大樹或山石。然而，她從中感到了一種即将折損的危險——這在以前曾有過一次——桃金娘意外死亡後，她的精神幾乎崩潰，他便獨自攬過了一切。那時，他周身就散發出了這種剛強到甚至決絕的氣息。但她當時更多地隻想到振作精神，共同應對。這回，她精神康健飽滿，能得以更加細緻地觀察他，由此産生出深深的憂慮和難過：似乎世界上總是有些人，因為太過強悍不屈，上天就特别喜歡捉弄和考驗他們，為他們準備格外艱難的困境。不僅如此，還這些人還被賦予過強的自尊，因而使自己的處境變為地獄級别——畢竟，他們尤其不願接受别人的好意，哪怕這來自親近之人，隻肯獨自承受。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完全證明自己。

“你不用擔心。”寒風呼呼吹過身邊，把他們的長袍卷得嘩啦啦作響，終于，湯姆打破了無言，傲慢地擡了一下下巴，眼神變得越發平靜。

帕薩莉點了點頭，心裡也下定了決心，做好了準備——跟之前不一樣，她現在健全且強大，幫得上忙——如果事情不順利，她可以讓出制造業的人偶的使用權并幫忙開發能在軍工國防頂用的人偶。她相信自己的能力，哪怕放棄那些，也能開發更多有用的裝置。而且，如果人偶能發揮更大的益處，對于A＆P而言是再好不過的宣傳。

當然，她比任何人都希望一切都能進展順利，所想的一切不過是杞人憂天。

不幸的是，大多數情況下，不好的預想總是更接近現實——實際上，湯姆面臨的現狀要麻煩得多：不僅是外國，他還得安撫魔法部内由此生出并有蔓延趨勢的不安情緒——

“公爵先生，現在該怎麼辦呢？法國、德國、西班牙，甚至北歐的魔法部都發來了抗議。現在，英國面臨被圍攻的局面……”在接到國際巫師聯合會會議邀請後的一周裡，幾乎每個在會議上見到湯姆的人都會這麼問他。

作為參與移民法修訂的關鍵一員，帕薩莉不得不也參加了這些令人不快的會議，目睹湯姆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安慰所有人，内心既惱火又擔心——不論是在一直進行的改革中，還是這次的外國抗議事件裡，這些人完全不想主動思考、理出哪怕一丁點頭緒來，隻會一味地偷懶、尋求他的意見，把壓力丢給他。

就在她開始思考他會做點什麼好在參加國際巫師聯合會會議期間穩住這些官員們，讓他們繼續堅守崗位做事時，他在前往會議的前一天召開了一次魔法部高官内部會議。

“這次談判我們有多大把握呢？您覺得會影響我們的就業嗎？”會議剛開始，内政部長就迫不及待地問，接着宣傳部長和衛生部長也表示了類似的擔憂。

就連魔法部長見狀都忍不住向湯姆确認：“親愛的公爵先生，這次談判您還需要我們做點其他什麼準備嗎？當然，我十分相信您和您的團隊……”

湯姆不動聲色地聽所有人表達完不安和擔憂後，才不緊不慢地開口——一出聲，就讓會議室裡的焦慮暫且安定下來：“此次我們的勝算概率并不小。我們收集了法國、德國、西班牙和北歐的數據，其中包括就業以及它們目前各行各業的需求和發展水平。我想，在諸位擔心之前，有必要先對我們的朋友們有個大緻的了解……”

說着，他示意威夫特上台——後者來到演講台上後，在桌子上放置了一個小巧的裝置并用魔杖輕輕碰了一下，空中立刻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熒幕。再一敲屏幕的邊緣，白色的背景中立刻出現了一副地圖。

“想必諸位都看得出來，這是法國。”湯姆淡淡地說，威夫特接着便又用杖尖在上面劃了一下，地圖便放大了一些，顯示出了不同的分區，上面用不同顔色标出了各種色塊。

“諸位請看，這些藍色的地方是他們的工業區，綠色部分是經濟商業區，紅色是魔法部和傲羅駐紮點，也就是國防。”他的聲音聽上去越發遊刃有餘，幾乎到了漫不經心的地步，可透露出的信息無異于在房間裡扔了一個爆炸咒。

短暫的寂靜後，嗡得一聲，在座的官員們驚歎起來——這不奇怪。畢竟此前，從沒哪個國家的政府能完全掌握他國城市布局到如此詳盡的地步。要知道，每個國家的巫師界為防止麻瓜和外國刺探會給自己的地盤疊加各種能疊加的保護和防窺探魔法，而這些魔法曆經多代傳承和發展，已經形成了各自的系統，每個國家都不一樣，想要突破這些魔法，好比得短時間内精通完全幾種隸屬于毫不相幹語系的語言。因此，哪怕有内外不壞好意的勢力想了解這些細節從中謀利，也沒有辦法在很短的時間内突破這些障礙。

但帕薩莉清楚，這必然是他那幾年遠行的成果之一。

“根據這些布局及其範圍内各個商店、公司和工廠等活動頻率，得出就業和勞動力來源數據并不難。”湯姆說到這裡，威夫特恰好又把地圖放大，于是便能看清那些代表着各個區的色塊實際上是由很多同色的小點組成的，每個小點代表一個實體店鋪、公司或者工廠。

官員們發出了又一陣贊歎，臉上的憂愁不再，取而代之的是驚喜，望向湯姆的眼神裡帶上了由衷的信服，一些人甚至顯出了深深的敬佩。

“請看，以下是我們根據這張動态地圖統計出來的數據 ……由此可以得出，英國目前的移民政策并沒有對他們的發展造成什麼不良影響。”最後，湯姆簡單地總結，同時，威夫特輕輕挑了一下魔杖，讓屏幕上的畫面變成了一組組數據。

此時，官員們好像幼兒園得到了點心的孩子們，彼此高興地交頭接耳起來，繼而用期待的目光注視着湯姆，等待他接下來派發的更好的東西。

湯姆滿足了他們——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裡，分别展示了德國、西班牙和北歐幾國的地圖和相關數據。

在氣氛到達頂點時，他又平靜且和藹地感謝了在座所有人對目前改革做出的貢獻，甚至最後特意提及帕薩莉出的一份力，隻不過涉及的部分令她措不及防。

“當然，在座的各位與我一樣，都明白這些信息和數據意味着什麼。但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要收集這些數據并非易事，我得到了梅爾賓斯小姐的一點關鍵性援助——沒有她，我們不可能這麼快就收集到這麼多重要細節。”

幾乎是立刻，所有目光都刷地集中到了她身上，讓她一下子紅了臉。好在她反應夠快，趕緊撇清關系：“成像裝置隻是最不起眼的一部分罷了。這項工作還要歸功于您和您的朋友們。”

“您總是這樣謙虛。”湯姆不失親近地說，沒有再就這個糾纏下去，讓她松了口氣。

“但諸位要知道，哪怕我們應付過去這次的麻煩，勝利也隻是暫時的。”等大家都對帕薩莉的注視轉移開一些後，湯姆又說，把人們的注意力拽了回來——這種轉折讓在場高官們的熱情和歡欣冷卻了一些。

“我想，各位都清楚，我們面臨的最大、也是最根本的問題其實是人口。而最徹底的解決方案并不是移民條例——我們得從這裡尋找。”說着，他用蒼白的手指簡短有力地指了一下腳底，身體紋絲不動，覆蓋着面具的臉也沒有絲毫偏移，目光卻準确地掃過了每個人的臉。會議室的燈光是暖色的，但他的面罩反射的光卻放反而讓他顯得越發冷酷、神秘且具備信服力，一瞬間甚至令人生畏。

“我請求諸位，不論此次談判結果如何——哪怕獲得了勝利，也請記住：我們要注重解決根本問題。絕不能因為外界的種種因素而使我們從改革的道路上偏移——一點都不行。畢竟，差之毫厘失之千裡，會讓我們目前取得的成就毀于一旦。

為此，我需要各位的鼎力相助——如果沒有你們，我們不會有今天，也不會有未來。

我可以向各位承諾，我和朋友們會守護我的國家，政府和民衆。我們都不必懼怕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