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在一陣劇痛中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身上被一塊堅硬的闆材壓着,像隻被翻面的烏龜,哪裡都去不了隻能略微移動手臂,直到上方密不透風的黑幕松動透出點點日光,她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失明,隻是被埋了。
她昏過去的時間不長,意識還停留在一分鐘前。
田中加入的草台班子剛剛起步,啟動資金吃緊,工作室就隻能租在這種偏僻的地方,外賣不會來,午飯全靠打包,今天田中猜拳輸了,下樓去同伴指定的餐館打包好食物,提着午飯剛走到樓下,就聽見頭頂一聲巨響,然後……她就沒有然後了。
頭頂的光線逐漸擴大了一些,縫隙從指甲蓋大小變成拳頭大,光線不偏不倚照在田中臉上,驅散了她心中本就不多的不安。
雖然遭遇橫禍,但她的運氣還不錯,外面已經有人在救了。
得救了她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順便去抱怨罪魁禍首,對方識相的話就賠她醫藥費誤工費,剛好她能拿這筆錢感謝一下現在把她挖出來的人……對了,還有午飯的費用,她一個人大活人都這樣了,午飯肯定也不能吃了,看來工作室的那群人今天隻能餓肚子。
别怪她,這真不能怪她。
田中想到自己同伴吃不到午飯怨念的表情,心情越發輕松,忍不住擡頭看向頭頂,希冀那個洞馬上就能擴大到讓她出去的尺寸。
但事與願違,那個洞停止了擴張,算得上清晰的聲音從上方傳出。
——“……别翻了,你們要找的人在這裡。”
诶?
——“紅莉栖!是紅莉栖!”
等等!
——“……咳咳,我們先走……動作快點,灰塵要散了。”
等等等等!這裡還有人!我還在這裡!
田中張開口,拼命吞吐夾雜灰土的空氣,試圖驅動聲帶發聲,但她隻成功吐出一口鮮血。
“呃、咳!等!回、來咳咳咳!!!”
田中的聲音極為微弱,她體内大部分器官受到了内傷,沒有感覺到痛是腎上腺素的作用,傷害确實實打實的,想說出一句完整的求救語簡直要了她的命(物理)。
她不想死。
她還年輕,有自己的夢想,為此還跟大學的同伴一起創業,吸引了志同道合的同事……對了,在成立這個工作室的時候,他們一邊聲讨大企業不人道的工作制度,一邊簽了自己寫的合同,如果她死了,本就艱難起步的工作室要付一大筆賠償金,大家就……
她不能死!
慌亂中,血嗆到了關鍵的岔道,田中微弱的呼救聲就此停止。
*
煙塵散去,調查員溜之大吉,現場隻留下一地狼藉和意識到這裡安全逐漸被好奇心驅動着湊過來的無知路人們。
“發生什麼事了?”
“煤氣爆炸?”
“不會吧,隻有三層破了個大洞,會不會是恐怖分子襲擊?”
人群中充斥着沒營養的猜測和竊竊私語,直到由遠及近的警笛聲變得刺耳,圍堵在附近的路人才被強制驅趕,給警察、消防和救護車讓道。
重災地點明顯是公寓三樓,但公寓空地的墜落建材下有可能壓着路人,加上相鄰的二樓和四樓也有受到不同程度的波及,二樓隻是牆外走道塌了一段,四樓空出一人高的圓形的豁口,從中能看清房屋擺設,不像沒人住的樣子。
消防車停在最内側,消防員一下車就開始搜索生還人員。
救護車停在外側,方便帶傷患回醫院,警車停在中間,對外不讓無關人員太接近現場,對内防止有關人員離開,keep-out黃條飛快拉起。
穿制服的警察多了,對公職人員的畏懼逐漸超過了看熱鬧的心情,膽小怕事的先撤了,剩下的人除非記者,再強的好奇心面對随時會給他們戴一頂嫌疑人帽子的警察,也隻好默默從衆撤退。
水至清則無魚,但藏在水底的石子會清晰可見。
距離公寓不遠的地方停着一輛墨窗白車,路人讨論着與自己無關的事從旁邊離開,對車子毫不關心,隻有微微發燙的引擎蓋表明這輛車跟他們同樣是事後抵達的現場。
車内的人一闆一眼地對着電話另一邊彙報情況:“是……是……路人已經驅散了,消防署、警局醫院都到齊了……傷亡,目前沒有發現。”
“不,沒有特殊目擊者,”駕駛座的男人推了推眼鏡,“客觀事實是303室的牆體突然向外爆炸,租客是遠野望月,自由軟件設計師,從昨天起就沒人見過他,但同一樓層的創業青年說昨天看到他進入303。”
通話間,男人另一部手機不斷接收郵件:“目前排除瓦斯爆炸的原因,室内出現大量意義不明的塗鴉,法醫初步鑒定是由人體内的……血和脂肪以及無法分析的部分組成,符合特殊事件條款,我馬上就去通知公安接手,降谷先生。”
就在通話即将告一段落,車窗被人敲了敲,副駕駛同事的臉出現在窄窄的黑色方框中。
男人搖下車窗:“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