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對方是什麼人，什麼地位，危不危險，他都一定會把人揪出來。他清楚自己在做什麼，也清楚自己要做什麼。

很多人敬他、怕他、陷害他，他都無所謂。也正因如此，他才會被算計，被逼到現在的地步。

如果……如果。

俞未燃一直沒動。

房間布局很簡單，一眼就能望到底。他沒有感受到危險的氣息，雙腳卻被釘在原地。

他的面前是一個大型的儀器，有半個人高，上面操作鍵的鍵帽都掉了，裸露在外的線頭斷成了兩截。

他不清楚這是什麼，也不知道有什麼用處，但他目不轉睛地盯着看。

這分明是一個陌生的普通的冰冷的機器，俞未燃卻感覺心底某塊土壤被撬開了，堅實的地面出現了一條裂縫。

“我好像來過這裡。”俞未燃忽然說。

“什麼？”

洛為澈轉身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櫃子，櫃子搖搖晃晃，上面的東西跟灰塵一同當頭砸了下來。

“啧！”

洛為澈好不容易扶穩了櫃子，又被厚重灰塵嗆得咳了幾聲，才問：“寶貝，你來過這裡？什麼時候？”

“不記得了。”俞未燃說，“你過來看看這是什麼？”

洛為澈快步走到他身邊，跟他一起打量眼前的大塊頭。

“不确定，要打開看看才知道。”洛為澈蹲下檢查線路，随後搖了搖頭，“報廢了，不能運行了。”

他站起來拍了拍手上的灰，說：“看起來像個操作型的儀器，我沒有見過，研究所裡也沒有……你覺得有什麼問題？”

“我見過。”

洛為澈蓦地抓住了他的手，“你——”

見過？

俞未燃不太舒服地掙紮了一下，“你……”

洛為澈頓時緊張地問：“我怎麼了？”

俞未燃：“你手髒。”

“……”

“我見過它，”俞未燃把斷了的話續上，“但我想不起來是什麼時候，是在哪裡，你真的沒有印象？”

這種實驗儀器，要麼他是見洛為澈用過，要麼是出差見過，平時他不會接觸到實驗，也沒去過幾次研究所，如果真有印象，按道理說不該想不起來。

洛為澈看着他：“我沒見過。”

好吧。俞未燃在心裡對自己說。

連洛為澈都不知道，可能是他認錯了。他壓下了心裡的疑惑，像打包垃圾一樣把它們丢到了一邊。

他的目光又落在一旁的培養皿上。

他不禁想：這裡面原本裝的什麼？是污染物嗎？他們是怎麼控制污染物的？

俞未燃擡腳踩在底座上，底座是金屬做的，踩上去發出了铛啷的響聲。培養皿的支架上栓着沉重的鍊條，悉數垂落在地，像數條蠕動的黑蛇。

玻璃器皿是圓柱型，俞未燃踩在鍊條上，站在玻璃瓶中間，身前是一面殘存的玻璃，玻璃上倒映着他模糊的身影。

盡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并沒有被鎖在裡面，卻沒由來地感覺身體發寒。

他打了個顫，叫了一聲：“洛為澈。”

然而，他沒有得到及時的答案。他迅速回過頭，卻發現身後一片空蕩。

“洛為澈？”

俞未燃眼神冷了下來。

“我在這裡。”

熟悉的聲音在不到兩步的距離響起。

“我就在你面前，你看不見我嗎？”

俞未燃看向眼前，才發現這是一面單向玻璃，而洛為澈不知道什麼時候跑到了他的對面，正看着他，沖他大幅度地搖着胳膊，搖出了一片虛影。

直到洛為澈的手電筒打過來，直直地打在玻璃上時，他才較為清晰地看到了洛為澈的樣子。但他視野有限，隻有非常集中的亮光的地方才能看清，正如他現在隻能看見洛為澈的上半身。

洛為澈将臉貼近玻璃，睜大了眼睛：“寶貝，看得見我嗎？嗨？嗨？”

俞未燃：“……看見了。”

洛為澈伸出手，碰到了玻璃，随後攤開了手掌，抓了一下，似乎是要跟他十指緊扣的意思。

他開玩笑說：“你說我們這樣像不像虐戀？一個在瓶子裡，一個在瓶子外。偶像劇裡都這麼演。”

俞未燃愣了一下，沒笑。

他們隔着玻璃對視着。

他望着洛為澈淺色的瞳孔，心裡騰出一種怪異的感覺——

似乎他在瓶子外，而洛為澈在瓶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