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怎麼樣?”
“感染值還是很高,這到底感染了多少人啊……”
洛為澈幾人站在屋頂的邊沿,領口被大風吹得呼呼響。
他們腳下是一片廢墟,隻有小鎮邊緣還殘存着幾棟十幾米高的樓房。這裡是小鎮最高的建築了,站在最高處,視野更加廣闊。
他們觀察着世界的同時,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身後有一雙黑色的眼睛正望着他們。
——是俞未燃。
飛舟走後,俞未燃打算躺下床休息,但窗簾沒拉好,他就走到了窗邊。
他本來是在看月亮,月亮彎如鐮刀,隻有細細的一道弧線。月光很淡很淡,微弱得像人的呼吸。
在看月亮的方向,他發現了幾個深色的身影。他們挺拔地站在夜色中,離他的距離有些遠,但直覺那就是洛為澈。
其實他從來沒有看清洛為澈的樣子。洛為澈從天而降時,在他眸中隻是一個虛影,像一束炸開的煙花,把他的世界燙出一個洞來。
“什麼人?”
樓下一聲呵斥将俞未燃的思緒拉回。
他從窗戶探頭往下看,循着聲音,找到了兩個模糊的人影。
因為四周太安靜,樓層不高,房間不隔音,那兩人又正好站在窗戶下,所以俞未燃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你是誰?從哪裡來的?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帥哥你先别激動……我……我不舒服……來看醫生……”
俞未燃微微一怔。
這聲音他再熟悉不過了——是棋牌店的老闆。
老闆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普通話說得很蹩腳,口音很重,因為常年抽煙,嗓子發聲聽起來沙啞低沉。
“不是讓你們待在安全區嗎?你怎麼跑出來的?”
“痛……我太痛了……我好像發燒了……”
“我們這裡沒有醫生,你回到安全區,會有人幫你的。”
“我……我走不動路了……”
“我送你回去。”
“好……”
異能者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強迫他轉身往回走。
“我不記得路了……”
“我帶路,你跟着我。”
異能者便走到了他的側前方。
鎮上的水電都斷了,路燈亮不起來,俞未燃看不清兩人的樣子,隻能看見兩個黑影在緩慢移動。
但他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老闆……
“小心!”
俞未燃大喊。
喊完這一聲,他就兩眼一黑,蹲在了地上。他面部抽搐,眼冒金星,整個人疼得發抖。
他忘了自己是病人不是超人,喊得太激動太用力,扯到後背的傷口了。
他猜對方一定聽到了自己的提醒,因為樓下已經傳來了激烈的打鬥聲。
緩了一會,俞未燃扶着窗沿,強撐着站了起來。他的後背汗涔涔的,不知是冷汗還是傷口裂開的血。
他再次望向窗外,正好看見老闆翻牆逃去,如此矯健靈活,根本不像個病人。不,根本不是他記憶中的老闆。
他不正常得就像個怪物。連月光下的影子也是張牙舞爪的。
俞未燃睡意全無,推門而出,沒看到飛舟。屋内其他人聽見響動,紛紛行動援助,沒人在意他。
俞未燃順利離開了旅館,他想朝老闆逃跑的方向走去,但他忘了自己是個路癡。大白天他都能迷路,更何況現在是漆黑的夜晚。
他在小鎮生活了許多年,自以為會比初來乍到的異能者更熟悉這邊的路,其實不然。
明明他知道老闆往什麼方向溜走了,但他的腳步還是迷失在了黑暗中。他走了一段路,甚至都聽不見那些出動的異能者的動靜了。
俞未燃:“……”
好在飛舟很快找到了他。
“你怎麼跑出來了?”飛舟喘着氣朝他走過來,“剛剛出事了,我回去一看,發現你不在,可吓死我了。”
“洛隊吩咐過,讓我保護好你,你要是出了差錯,就是我的失責。幸好他有先見之明,在你身上裝了定位……”
飛舟自覺失言,趕忙閉上了嘴。
洛為澈在俞未燃身上裝定位,不僅是保護,更是不信任。這話說出來,當事人多多少少會介意,畢竟誰都不喜歡被監視。
但俞未燃無動于衷。他孤零零地站着,背對着他,呆呆地盯着地面,一聲不吭。
“俞……未燃?”
飛舟的心一下子揪緊了。
不會吧?他不會也被感染了吧?什麼情況?
半晌,俞未燃才發出一聲回應:“嗯。”
飛舟的呼吸都等涼了,“你……你在幹什麼?”
俞未燃說:“它死了。”
“他?她?誰?”
飛舟的心又提了起來,不上不下,懸着一口氣。
俞未燃沒有說話。
“你在看什麼?”
飛舟稍微冷靜了一點。
手腕上的探測儀沒有反應,證明俞未燃身上污染值不高,沒有被感染……還好,還好。
他加快腳步走到了俞未燃身邊,跟他并排站着,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
薄如紗的月光鋪在地面,涼風吹過就像湧動的海浪。一團小小的影子伏在地上,一動不動,身下的血染紅了磚頭。
那些血跟它的生命一樣,不會再流動,躺在地上,變成了永遠凝結的雪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