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未燃活了十五年,下個月就要迎來十六歲的生日。
這是他第一次拿刀對準别人的胸口,第一次殺人,還是對最熟悉的人下手。
他拿過匕首的右手很紅,很燙,像被鮮血淋過。
老闆娘的生命定格在最後一秒,在他腦海中留下一張猙獰的面孔。
“小俞……沒事吧?身體感覺怎麼樣?”
飛舟避開俞未燃的傷口,扶住了他。
他看出俞未燃的表情不對,他知道這是俞未燃第一次殺人,心理上肯定很難接受。俞未燃有着超乎同齡人的成熟表現,容易讓人忽略他的年紀。但事實上,他還是個未成年的小朋友。飛舟想起自己在這個年紀,連扣下扳機的勇氣都沒有。
“不怪你,她已經不是你認識的老闆娘了,你做的是對的,及時止損,不讓她傷害更多人……她很痛苦,你也看出來了吧?是你幫她結束了痛苦。”
“她為什麼要殺我?”
“她已經失去理智了,她不是要殺你,她是要殺人。”飛舟說,“在她想殺人的時候,你正好出現了。”
照明彈的最後一絲光亮消失殆盡。
小鎮重新籠罩在黑暗之中。
“沒關系。”飛舟看了看時間說,“還有六個小時天就亮了。”
傷心的悲鳴曲被斬斷了,世界重歸于甯靜。
不用飛舟解釋,俞未燃也能猜到,洛為澈那邊解決了。
飛舟能判斷出老闆娘有問題,剛才那人會對老闆毫無防備嗎?俞未燃開始懷疑,這一切都是洛為澈布下的一個局,而老闆恰巧是那條線。洛為澈利用這條線,把躲藏的感染者都揪了出來。
這些想法俞未燃沒跟飛舟說,因為他看起來有點心不在焉。
俞未燃不知道,慚愧和窘迫快要把飛舟淹沒了。
他想,我比俞未燃大七歲,經過專業訓練,擁有豐富實踐經驗,作為全國最厲害的組織——異能行動科的一員,不僅沒護住俞未燃,也沒解決掉感染者,最後還要俞未燃出手。但凡俞未燃出手遲了幾秒,他再多猶豫一會,俞未燃就會被老闆娘殺死。
過去幕幕與今日場景重合,深深的無力襲來,快要把他壓倒。他的尊嚴和驕傲都被剛才的爆炸炸得粉碎。
他總是能把事情搞砸。
果然,他還是個毫無用處的普通人。
俞未燃忽然問:“你的異能是什麼?”
飛舟愣了愣,不料他是如此敏銳。他露出一絲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是異能者。”
俞未燃怔住了。
他聽說過異能行動科,據聞那是個把異能者集合起來專門“清理怪物”的部門,他以為裡面每個人都有異能,像洛為澈那樣飛檐走壁,特别酷。
“真的,我沒騙你。”飛舟笑道,“如果非要有個頭銜的話,那我就是個槍手——不是寫小說那個槍手啊。”
俞未燃問:“你很難過嗎?因為我先把老闆娘殺了。”
飛舟愣在原地。
按理說,他是哥哥,是“專業人士”,殺過的怪物比俞未燃見過的異能者還多……但他竟然被俞未燃問住了。
他不知如何作答。
“不是,我……”
俞未燃:“你說過,你不想回答的,不會回答。我們回去吧。”
飛舟唇瓣動了兩下,最終什麼都沒說。
俞未燃在飛舟的攙扶下,強撐着回到了旅館,一躺下床,他就疲憊地阖上了眼。
失去意識的前一秒,他聽見飛舟跑出去的焦急的腳步聲。
等他再醒來,天已經亮了。
有人幫他換了身幹淨的新衣服,他的身體像被重新組裝,用起來不太熟練。
“别動。”飛舟的聲音比本人先出現了,“不想變成殘疾的話,你今天必須在床上躺着。我真想不到啊,你都傷成這樣了,還能忍那麼久?”
俞未燃便乖乖地不動了。
飛舟倒了杯溫水放在床頭,拉了張椅子在他床邊坐下。
“你沒睡嗎?”俞未燃問他。
“睡了一會,想起個事,昨晚忘記問你了。”飛舟的語氣比昨晚輕松了不少,“你的匕首從哪來的?”
“洛為澈給的。”
飛舟面露錯愕:“洛隊?”
俞未燃用吸管慢慢喝着水,“嗯”了一聲,說:“他走之前給我掖了一下被角,把匕首塞在了被子底下。”
“他……他是預料到了?”
“我覺得不是。”
俞未燃覺得洛為澈沒這麼神。他是人,又不是神仙。
“他可能是覺得我沒有異能,給我一把刀自保。”
“什麼?!你,你,你……”
飛舟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所以我們是一樣的。”俞未燃說,“但你比我厲害得多。”
“……”
飛舟還緩不過神來。
洛隊會帶一個普通人回來嗎?俞未燃怎麼可能是個普通人?
他怎麼回事?怎麼讓一個比自己小那麼多的小朋友安慰起自己來了?
洛隊是什麼意思?為什麼當時他偏偏讓自己負責俞未燃?他、他……他真是神了。
“聊什麼呢?”
說曹操曹操到。
話題主角洛為澈推門而入。
“一天不見,你們倆這麼熟了?”他調侃道。
飛舟立即起身,颔首:“洛隊。”
俞未燃:“我也要起來嗎?”
洛為澈微微一笑:“比起這些形式主義,我更希望你能早點好起來跟我走。”
飛舟剛得知了一個重磅消息,此時安靜如木雞,不敢插嘴。
俞未燃:“我多久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