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所有人裡，俞未燃反而是最冷靜最無懼的。

從一架飛機跳到另一架飛機上，需要堅實的技巧，更需要巨大的勇氣。要克服高空的威懾、對死亡的恐懼，才能邁出這一步。

楚七言望着蒼茫的雲海，單是站在門邊，腿就已經軟了。

戰鬥機以一敵十不成問題，優勢很明顯，很霸道，但過于強大往往會成為弱點。

因為對面不是敵人，而是曾經的夥伴。洛為澈不可能真的對他們投放彈藥，否則真成通緝犯了。俞未燃知道他不會這樣做。即便反目成仇，他也不會不管不顧下狠手。

所以他必須要做點什麼。

他相信洛為澈不會有事，研保督聯合中心的人也不會讓他有事。

但是——

周三朋看向前方坐得闆直的人。

此時陽光正盛，迎面打來的柔光給他蒙上了一層神性的光暈，細小的絨毛都照得清清楚楚。清晰流暢的下颌線緊繃着，天生淩厲的眉目不笑時很有壓迫感，仿若黑雲壓城，風雨欲來。

洛為澈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操作台上靈活飛舞，他的皮膚很白，陽光下青筋更明顯。自從得知俞未燃要來，洛為澈的表情就沒變過。

“别走神。”

灰色的發絲輕微一動，手指有意無意地敲了敲按鍵。

周三朋當即收回了目光，“是。”

“如果他們動手，就開炮。”

“開……炮？”

周三朋心中一震。

“對。”洛為澈分了半個眼神給他，“有什麼問題嗎？”

周三朋沉聲：“倘若您開了槍，就……”

“我知道。你以為我不清楚？”洛為澈的語氣聽起來根本沒放在心上，“他們要是對俞未燃開槍，就是他們先動手，他們理虧在先，我們正當防衛。”

“但……”

“你放心，出了什麼事，你就說我綁架了你，強迫了你，你什麼都不知道。藥劑在左邊的夾層，被抓了你就喝一口，暈過去就好了。”

“……”

周三朋在談判場上很少落下風，此時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眼前的背影與記憶中重疊，落在眼中，還真是一模一樣。白駒過隙，五年未變。

洛為澈倏地收回了全部注意力。

因為俞未燃來了。

人于自然，多麼渺小。

在空中在雲間，不過是微小的一點，再遠就看不清了。薄薄的一具身體飄在空中，不過是天空吐出的一聲歎息中的一粒分子。

俞未燃卻沒想那麼多。

跳下去的瞬間，失重感迎面撞來，像有一隻無形的手掏空了他的胸腔。

這種熟悉的感覺，讓他想起了第一次坐飛機。回憶與當下相差過遠，唯一的共鳴點，是洛為澈。

俞未燃找準時機，甩出的鈎子精準鈎中了戰鬥機的尾翼，他借着繩子的力道，把自己拽了過去，在空中翻了個身，最後雙腳穩穩地踩在了機身上。

機身并不平坦，需要很強的核心力量才能站穩。其他人都拍着胸脯松氣時，俞未燃已經抓着繩索，開始解身上的裝備。

人之于人，并不渺小。俞未燃不僅承擔了自己的體重，還在身上綁了一堆東西，重量會加劇跳躍和落地的難度，而一旦失敗，就會粉身碎骨。

不遠處的烏有花都看傻眼了。

“他是怪物嗎？”

洛為澈的飛機可以開得很狂野，很張揚，十八般武藝都能耍。

但也可以很平穩。

穩到波瀾不動，一點傾斜的弧度都沒有。

周三朋是從空軍退役後加入了異能行動科，他開了許多年飛機，才堪堪練就這樣的本事。然而洛為澈憑借驚人的天賦就達成了這樣的成就。

他的手很穩，反應非常迅捷，閉上眼都能準确無誤找到面闆上的按鍵，感知力達到了頂峰。

其實洛為澈并沒有他想的那麼無所不能雲淡風輕。

他刻意放慢呼吸，調整心跳，手心仍是出了一層薄薄的汗。他擦了又擦，怕握不住操縱杆。

一圈金光聚攏，将俞未燃和戰鬥機圍在了中間。上方是刺目的白日，下方是鱗次栉比的房屋。

烏有花那邊的電話打了過來：“我們和平一點~你們乖乖投降，現在跟我們走？”

洛為澈還沒開口，就聽見頂上突突突響起大炮聲。

烏有花也愣住了。

怎麼不給個商量就開打了？！

俞未燃根本不知道他們在聊什麼，見對方先發出了光異能，便出手了。

他肩上扛着一個手臂長短的大炮，砰砰砰地掃射了過去！

他的準頭很好，沒有一個炮彈是浪費的，全都沖着直升飛機去。

烏有花原本不疾不徐，心想區區子彈，不是異能的對手。

但當他看見俞未燃的彈藥将金光炸出一個洞時，他瞳孔驟縮，意識到了出大問題了。

“我的個天奶奶地姥姥！”

烏有花臉色一變，聲調高低亂飛，“防護！防護！”

俞未燃打出去的根本不是子彈也不是炸彈，而是——

“太歹毒了吧！”烏有花罵罵咧咧，“怎麼能用能量彈對付異能者？是把我們當怪物打嗎？這合理嗎？這禮貌嗎？”

洛為澈：“把電話挂了。”

周三朋不解，但還是照做。

洛為澈舒出一口氣。

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