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酒鬼嗎?”
蕭長宣靠在暗紅琉璃瓦上,剛拿起酒壇,就聽衣擺掠過檐鈴,搖起泠泠清音,樓尋披着一身月光,腳尖點地,輕飄飄落在歇山頂邊沿。
他銀白長發微攏,利落幹淨地紮在腦後,夜風吹來時額前碎發飄起,清透月光下眉眼秀緻,沉靜而漂亮。蕭長宣望着那張臉看了好一會,又偏過頭,提着酒壇道:“我現在惱火得很,美人計也不管用。”
“為何三句話沒個正行?”樓尋朝他走來,“她今年隻有十六歲。”
“憑什麼十六歲就不能跟她計較?”蕭長宣反駁,“本尊十六可比她——”
“比她什麼?”樓尋坐到他身邊。
蕭長宣忽然停了話音,他斂下眉眼,悶聲道:“……沒什麼。”
“……我十六時,”樓尋忽然道,“離從學院畢業還有一年,跟在老師身邊遊習,到十九時,認識了謝羽時。”
“做什麼?”蕭長宣朝他看來,月光薄紗般落在他俊俏五官上,輪廓明暗柔和,“不是不願意和我說過去?這種伎倆也沒用,你明目張膽偏心,我不會消氣的。”
“那你聽是不聽?”樓尋問。
“……”蕭長宣手中酒壇搖擺,他沉默了一會,才點了點自己眼睛,示意道:“你能說嗎?”
“不知道,但來這裡後好像……”樓尋仰頭,望向頭頂懸月,“對過往沒那麼難以接受了。”
“那是因為你跟我關系變好了。”蕭長宣跟他坐近了些,酒味飄到樓尋身邊,他無言擡眸看去,正好看見蕭長宣虎牙尖尖,意氣斐然。
樓尋微不可察地一怔,随即沉下眉眼,無情潑冷水,“少往自己臉上貼金,跟你有什麼關系?”
“親都親了,”蕭長宣挑眉,“如果這算不上關系好,那要什麼程度才叫關系好?”
樓尋:“……”
他偏過眸,想說些什麼卻又啞口無言,隻能微攏秀眉沉默。
“耳朵紅什麼,樓半仙?”蕭長宣無奈失笑,“想到哪裡去了?”
樓尋懶得理他,“滾。”
“為何我滾?”蕭長宣道,“明明是樓半仙來哄我,現在卻要鸠占鵲巢?”
“誰稀罕哄你,”樓尋擡腳踹他,“整日信口開河,言語輕浮,還——”
“還什麼?”蕭長宣接過他話音,在夜色裡微微歪頭。
他似乎喜歡逗他當做消遣,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酒意醺紅他臉龐,發絲間的蝴蝶銀鍊順着動作垂下,在月光中閃着細碎的光。
“還……言而無信。”樓尋眨了眨眼,冷冰冰接上自己的話,“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對她動手,今日此事,你自己分明就從未在乎過禮節,為何揪着這個由頭朝林空青施壓置氣?”
“從知曉她是謝羽時義妹後,你對她的态度就變了,”樓尋轉頭,面朝蕭長宣,“謝羽時于我意義如何,對你來說就這樣值得放在心上?你不是比這世上任何人都要厭惡我嗎。”
“樓尋,”蕭長宣微微傾身,“你聽人說話隻喜歡聽一半嗎?”
“那你喜歡我嗎。”
蕭長宣一愣,和樓尋對上視線。
那雙眼瞳色偏暗,微紅暈染眼底,在清冷月光下眼神清亮,清冷而瑰麗。
蕭長宣一時間不知如何回答。
短時間的沉默也算答案,樓尋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繼續道:“雖然現在還不是懂,但我不喜歡謝羽時。”
“我認識他時,所有情感都沒來得及學會,從何處談愛。”樓尋道,“後來他為救我而犧牲,我隻想複仇九重天。我和謝羽時的關系,隻是他願意為我死,我也願意為他死,僅此而已。”
“……”蕭長宣莞爾,“你想說什麼?”
“我已經讓步了,蕭長宣。你不必再針對林空青。”
他不是他的所有物,從沒有義務滿足他莫名的占有欲,因此,也沒有必要去跟他解釋和強調。
但現在……
蕭長宣放下酒壇,輕笑一聲:“你對她真的很特殊。”
樓尋與他四目相對,見魔尊彎下眼眸,瞳色在月光下如一片潋滟的深紫湖泊。
“我從沒有故意針對她,”蕭長宣道,“隻是她老被你特殊相待,就提醒我謝羽時用死讓你記住了他。”
樓尋沒有聽懂,眼神疑惑。
蕭長宣一隻手放在膝蓋上,撐着下巴,“你不久前問過吧?為何要把你限制在仿生人框架之中。”
“……你又要搪塞我了?”
“這什麼話?”蕭長宣屈指敲他頭,“我至少說三次了吧,本尊從來就沒說過假話搪塞你。”
樓尋被他彈了一下額頭,還沒反應過來,就聽蕭長宣繼續道:“是你自己先入為主,把本尊往壞人想,我在意的是——你把我忘了,樓尋。”
“……什,”樓尋擰眉,“什麼?”
“你看,你一點都不記得,”蕭長宣聳肩,“記得謝羽時,不記得我。”
樓尋莫名其妙:“我記得你什麼?我從沒見過你。”
“你看,忘得幹幹淨淨,”蕭長宣搖頭,“你這也怪不得我想殺你,因愛生恨,多正常。”
“你給我說清楚。”樓尋去扯他衣領。
“哎呀呀你又晃我,”蕭長宣抓住他的手,“都跟你說了喝了酒不要晃我,頭暈——”
“又什麼都不說!”樓尋恨不得揍他一頓,“到底在打什麼啞謎!”
“你總不是嫌你我關系不平等,總有一天分道揚镳?”蕭長宣道,“而且就允許你有不能提的過去?别晃啦祖宗……真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