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尋沒回,他繼續問餘慎:“你們參與這裡的凡人教多久了?什麼渠道搭上的線,領頭人是誰?”
“……”餘慎沒說話。
下一瞬紫光就在他脖頸劃了一道血口,餘慎臉色迅速蒼白,他複雜地瞪了眼蕭長宣,艱澀道:“我們……并不知曉。北部各族也是前些年才得到的消息,說九重天抛棄世家,凡間世家準備通過禁術洗牌……北部原本隻是打算自保……”
樓尋:“你剛剛還說北部要參與洗牌求複興。”
“……自保和複興沖突嗎?”餘慎神色無奈,眼中竟流露出些許悲苦,“你不是問為何不怕唇亡齒寒嗎?”
“誰不知道靈力仿生走到最後會唇亡齒寒,但唇肉已經腐爛,齒牙人人自危,還有什麼可怕?從九重天不要凡間世家,靈力仿生出現在世家面前的那一刻,屠殺已經開始了,”餘慎緩道,“如若北部不參與這場屠殺,不參與這項技術,誰能保證刀刃不會面向自家?若不複興,誰敢保證這種事不會再發生?”
“若非,”餘慎哽咽一頓,“若非求生自保,誰願意搞這種啖同類血肉的狗屁洗牌。”
樓尋沉默着跟蕭長宣對視了一眼,餘慎的脖頸旁的暗紫刀刃散成一把流光。
“你……”樓尋蹙眉。
“我隻是北部世家推出來的一個門面,北部有人拿我家人性命威脅,”餘慎抹了把臉,“我并不清楚消息來源,他們沒告訴我,但九重天抛棄凡間的消息無誤。至于這個地方,搭上線是由于世家之間的資源共享,至于這個地方領頭人是誰,我來的不久,也從未見過。”
“也許你說的對吧,我們就是上趕着舔九重天的狗,”也許是生死都在别人一念之間,餘慎有些自暴自棄道:“但沒辦法啊。”
家人性命被威脅,他沒辦法不來。
半仙被棄的時代浪潮打在他身上,他沒辦法不參與。
就像這世上不由自主的所有人。
“現在,我知道的都說了,要殺要剮随你們吧,但,”餘慎仰起頭,“我不要他動手。”
蕭長宣瞧了他一眼,無聲冷笑。
【自作多情。】
【現在要怎麼辦?】樓尋看了眼時間,【地下城靈力仿生涉及規模可能比我們想象的要大得多,是要回去從長計議還是現在就往下查?這趟知道了不少事情,再往下查很可能會打草驚蛇。】
【再往下查查,集會半年一期,這期已經臨近末尾,】蕭長宣道,【如果回去從長計議,我們沒時間再等半年。】
【再往下隻能去找幕後領頭人。】樓尋道,【現在北部已經利用完了,你要怎麼入手?】
【誰說利用完了?】蕭長宣莞爾,走向餘慎。
餘慎根本不給他好臉色,幽怨道:“我就這一個遺願,這也不能滿足嗎?”
“我對殺你沒興趣,”蕭長宣道,“倒是你,如果我告訴你,我們能讓北部不殘害同類也能在這次洗牌中活下來,你有沒有興趣?”
餘慎一愣,沒明白蕭長宣這是什麼意思。
“你不是……不願意幫北部?”餘慎問。
“我什麼時候說了?”蕭長宣反問。
确實沒說。餘慎反應過來,是他知曉蕭長宣可能是魔尊後就被激憤蒙住腦袋,對他先行下了定義。
“可你……”餘慎眉心微攏,“我要怎麼信一個……”
魔。
餘慎沒說出口,但蕭長宣卻理解了他的意思。
“随你。”蕭長宣道,随後轉向樓尋,“你來還是我來?”
餘慎一驚,“什麼你來我來?”
話音剛落,樓尋擡指,一個金色陣盤随即浮現在餘慎面前,離他鼻尖不過咫尺。
“我這個陣法不熟,”樓尋淡淡道,“可能會死人。”
“沒事,”蕭長宣随意道,“他不是說了嗎,要殺要剮随便我——”
“等等!”話還沒說完,餘慎急忙打斷,他後背已經被冷汗浸得透濕,眼神驚疑不定地在樓尋和蕭長宣兩人之間巡逡,最後忍辱負重道:“你、你們想我怎麼、怎麼做?”
目的達到,蕭長宣遞了個眼神給樓尋,餘慎面前的陣盤随之消散。
沒等松口氣,蕭長宣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卧底會嗎?”
餘慎:“……”
餘慎:“啊?”
“能在地下城創辦凡人教,還能聯系各世家進行靈根貿易……這背後的人可了不得,我們要見他。”蕭長宣道。
餘慎還是不理解:“我自己都沒辦法見到……北部沒有那麼高的地位,就算我要求引薦,領頭人也不會出來見我。”
“沒關系,”蕭長宣眼眸彎如弦月,露出了一個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的笑,“我們幫你。”
餘慎後背開始發毛,遲疑問道:“要怎麼……幫?”
蕭長宣沒回答,靈閣内白熾光暈如烏雲閉月,高架陰影橫縱錯落分割在蕭長宣身上,他面部大部分都掩在暗處,唯有眼底绛紫微芒明晰非常,稱得他眉目俊俏詭谲,幾乎攝人心魄。
餘慎越看心裡越發毛,身體都止不住戰栗,下意識移開目光,卻見蕭長宣身側的樓尋歎了口氣,朝最邊上的黑衣人道:“趙裡,幹擾全部監控,如果可以,對這裡所有的電子元件都進行數據入侵。”
“可是……”黑衣人邊照做邊訝異,“我們不是暗查——”
“轟”的一聲巨響!
所有聲音在震耳欲聾之中湮滅,冰冷霧氣眨眼被蕩開,紅焰如同暴怒在穹頂熊熊燃起——餘慎擡起頭,看見整個靈閣的最頂層刹那間毀于一旦。冷藏罐碎裂的玻璃如同暴雨砸落,劈裡啪啦如若雷霆流火!靈閣的報警武裝系統跟滅火系統同時開啟,卻還沒來得及有所作為,蕭長宣隻一擡指,第二層緊接着全數爆炸,烈火覆蓋了所有設備!
而後是第三層、第四層……
靈閣這聲冰冷死寂的歎息,刹那就變成了來自煉獄的怒吼。
眼前天崩地裂一重接一重,餘慎呆愣愣地看着蕭長宣,說不出話來。
“你可能要吃點苦頭了,”蕭長宣抱起胳膊,看着餘慎揚眉道,“裝成被入侵的叛徒重傷的倒黴蛋,幕後者會因為這動靜來見你的。記得保持聯系。”
說罷,餘慎腦袋嗡的一聲,隻感覺識海混沌,旋即便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搖搖欲墜的罐架在火勢之中不斷坍塌,火光明滅裡,蕭長宣又感覺有人扯住了自己衣角,他回頭看去,看見了樓尋那雙冷漠的眼。
“趙裡已經傳送走了。”樓半仙估計是對他這副做派不滿,連聲音都冰冰涼的,“我都讓你冷靜了,這般大張旗鼓,你生怕幕後黑手不知道你找到他面前了嗎?”
“規模這麼大,又涉及世家,它一時半會撤不走的。而且你信不信,”蕭長宣湊到樓尋跟前,“隻要它今夜抓不到我,它就會賭我隻發現了這一個據點,然後把産業轉到暗處,而且,它一定會暴跳如雷地把餘慎帶進去。”
“它?”樓尋冷笑,“看來你對幕後黑手是誰心裡有數。”
“回家再跟你解釋。”
“那也得回得去才行。”樓尋道。
蕭長宣不置可否,無奈聳肩,再朝周遭看去,隻見廣無邊際的靈閣火海之中,一個個黑衣侍悄無聲息地立在滾動氣浪裡,身側長劍倒映火光。
“今晚是個不眠夜啊,樓半仙。”蕭長宣輕聲道,“别死了。”
“滾。”樓尋踩了他一腳,“麻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