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比蕭長宣更了解，話說半句就足夠他理解透徹，“哦，所以那時不擇手段活着是被恨意蒙蔽，一心報仇——那看來情緒豐富還是好事。”

“你現在不對我學會情緒發瘋了？”

“什麼話，”蕭長宣輕松了些，揚眉道，“我還怕你不喜歡我呢，說起來，現在資金有了，你要怎麼處理二層流……”

他話音猛地掐住，愣愣看着樓尋那張又逐漸紅起來的臉，然後坐直了身子。

恰在這時，兩個治安員一前一後的跑了進來，兩人聞聲看去，黎瑤蒼白着臉，在看見樓尋安然無恙地那刻整個人癱坐在地上，捂着臉哭了起來，黃平安匆匆忙忙跟在她身後趕來，跟樓尋和蕭長宣對上視線，尴尬地撓了撓頭。

“半仙，蕭周。”黃平安朝他們點頭，“那個，黎瑤……”

“無事。”樓尋擺手。

“那，那我有事要跟半仙說。”

樓尋擡眼看他，黃平安舔了舔唇，艱難開口：“那個，治安隊隊員又交了四封辭呈，隊長雖壓住了沒有上報仙盟蓋印，但人已經走了。”

樓尋并不意外，“也好。”

“還有，還有就是二層那邊，民衆似乎開始遊行起義了。”

“為什麼？”樓尋起身，“今早不是才安撫過。”

“地下城一天不工作拿不到錢都不行，”黃平安道，“而且據白澤監測，是說民衆裡好像有病人以死相逼，煽動情緒。”

樓尋神色凝重起來，忽然，門口一個影子動了一下——

林空青從門庭探出頭來，眉目秀緻，瞳色微光。

*

地下二層，千葉城醒花街。

趙裡正忙得腳不沾地。

他昨晚剛跟着蕭長宣和樓尋幹大事，結果入侵完電子元件，轉眼就被傳送到了這裡——樓尋甚至抽空把他身體裡的靈力全部抽走了，讓他睜眼就到了地下二層為數不多的藥堂，然後忍着一身腰酸背痛被藥堂堂主揪來當了苦力。

這已經是第三波病人了。

趙裡在藥房的破系統裡操作着，機械臂不斷把需要的草藥抓到他身旁藥罐煎煮，但煮藥的速度完全比不上病人進來的速度。

“我的老天爺……”趙裡恨不得哀嚎，他甚至想抽時間把藥房程序優化一下，讓它别這麼卡，抓藥再迅速一些，但他根本沒有時間！

藥罐倒計時走向尾聲，趙裡急忙放下鍵盤，排開瓷碗倒藥，他讓機器人拿了七八碗，自己又端着四五碗走向藥堂前廳，看見源源不斷的咳嗽頭疼人群，腿肚子忍不住打抖。

藥堂堂主看見他，從病人堆裡擡起頭，帶着口罩的臉上眉頭倒豎，“藥給我！回頭把遮罩帶上！順便管一下收費系統，病人再不繳費我沒錢買藥材了！”

“沒時間啊堂主——”趙裡忙裡忙慌道，但還沒說完，堂主轉身就往病人堆裡紮，趙裡又不敢到他面前去說，隻好把藥碗放下，忍氣吞聲回到後房，然後在藥材房的角落裡，第無數次對着少年歎氣。

“懷恩，你要這樣到什麼時候？”

少年——懷恩聞言，漆黑的瞳麻木地掃了他一眼，随後又往角落縮得更緊，“别管我。”

“起來懷恩，幫幫忙。”趙裡嘗試拉他，卻被懷恩一手撇開。

少年抱着身子，“反正凡人最後都是自取滅亡，救不救又有什麼區别。”

“……”趙裡歎了口氣，繼續投身于馬不停蹄的忙碌之中，剛指揮機器抓了一波藥，他隐約聽到些叽叽喳喳的說話聲，哭喊歡笑都有，趙裡疑惑擡頭，正好跟掀開後房門簾的一群少年對上視線。

他們全部帶着面罩穿着小紅馬甲，露出來的眼睛裡有人不情不願，梨花帶雨，有人興奮激動，兩眼放光。趙裡隻愣了一下，然後在這一堆人精準發現了樓半仙的孩子——卷毛短發，瞧着憨傻的萬山遊！

“我的媽呀！你們來幹什麼！這病還沒說有沒有傳染性呢！！！”趙裡魂都吓飛了，腿軟地奔向那群孩子，“都是上得起學的人，出了事我怎麼跟你們父母交代！！！快回去——”

藥房太亂，他不知道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差點嘭地一下跪倒在萬山遊面前，幸好被離得近的一個少年扶住，那少年興許是第一次出煌城學宮，眼睛發亮地扶着他脆生生道：“我們來幫忙啊！地下二層原來長這樣，真是見識了！”

“幫忙……”趙裡瞳孔顫抖，“誰讓你們來的？”

“林老大。”人堆裡另一個女孩回答。

“林老大是誰……”趙裡已經想到了自己晚年被各家家長追殺的生活，臉色蒼白。

這時，萬山遊笑了笑，“趙裡哥，你先起來。”

說罷，他扶正趙裡，在趙裡面前打開了後房門簾，露出外頭場景。

烏煙瘴氣亂成一團的藥房，現在正有序坐躺着病人。高馬尾煙熏妝的少女坐鎮中庭，低眉垂手，望聞問切間便斷脈病症，寫引藥方。藥煙彌散間，藥房房主已經傻了眼，跟在少女身側，身側懸浮屏不斷記載着病例，随後将所需傳達系統。

“外面不需要我們幫忙，我們就進來備藥了。”萬山遊在趙裡身側道。

“你們……”趙裡還沒反應過來，“你們到底……”

萬山遊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沒跟趙裡介紹他們，他指揮少年們後退一步，随後，狹小的藥房裡，所有人扶手朝趙裡彎腰作揖。

“煌城學宮志願治安小隊，來此求學民生藥理課程。望趙老師不吝指教。”

“望趙老師不吝指教！”

少年們齊聲喊。

趙裡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