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沉默，炮火轟隆，紛飛的煙霧遮擋他面龐。

“……多謝。但……”趙裡撐起一個牽強的笑容，“多謝。”

他挂了通訊。

林空青刹那間緊攥五指，眼底唰的一片血紅。

“我去把他帶回來。”萬山遊握住她手腕，“我們兵分兩路，你去找樓半仙，我去把趙裡哥，把治安隊留在那的所有人，把那群夥伴帶去安全的地方，你别擔心。”

“你一個人可以嗎？”

“我……”萬山遊開口。

剛說了一個字，旁邊忽然傳來少年幽怨的聲音，“你們兩能不能别總是堂而皇之地無視我們……”

陳正一抱起胳膊，“就算我們沒你倆厲害，至少也是個出生正統的世家半仙吧？找我們幫忙很丢人嘛？”

說着，陳正一攬上萬山遊，“我跟你去！金陵陳家好歹是地上有名有姓的世家，說了罩你們就罩你們，沒有哪裡比我家地盤更安全！”

“雖然還是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麼，”趙丹青無奈地歎了口氣，看向林空青，“但你要找你家長輩，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地方嗎？”

聞言，林空青喉口一澀，一時忍不住哽咽，“我，”她擡手用力擦過眼底，下一瞬，聲音堅定下來，“我們去地底三層。”

*

樓尋發覺地上異常的時候，是他跟着黑衣人踏入一個極為隐蔽的工廠時。

頭頂白熾燈忽明忽暗，風沙順着建築縫隙不斷漏下，腥燥的氣味彌漫在各處，順着鼻腔直沖腦門。樓尋跟着黑衣人踏入電梯，在進入的前一瞬間，耳側白澤系統發出尖銳提示音，李七金向他發來了緊急通訊請求，然而下一瞬，他踏入電梯内，耳畔重新歸于平靜。

像驚濤駭浪歸于一灘死水。

——這裡有相當強勁的信号屏蔽，無法收到白澤通訊。

樓尋不動聲色地掃向跟着他的懷恩，少年垂着眼，察覺到他目光後，跟他隐晦地搖了搖頭。

既然如此，接下來隻能見機行事。

他們沒有退路。

電梯逐漸下行，受信号屏蔽的影響，梯側并不是常見的智能按鍵式，隻标了三個可供按壓的符号，用二極管簡單地标記樓層。黑衣人先驗證了瞳膜，随後按了幾下符号，電梯便應聲下行。

樓尋暗中記住他的按鍵順序，輕微的失重感後，電梯銀色鐵門撤開，樓尋向外望去，巨大的空間内，漆黑且慘白。

猶如徐家地宮廣袤無垠的墳墓荒原，巨大沉寂的車間内，整齊排列着切割整齊的流水線，銀質機械反射着白熾燈冰冷的光。而流水線之上，并不是什麼設備材料，而是仿真無比的人體。

被拆分完整的，包裹着滑嫩表皮的，極為逼真的人體零件。

眼球，牙齒，骨頭，軀幹，大腿，摻雜着齒輪組的内髒，都一視同仁地順着黑色的滑帶通過機械檢測，堆疊在髒污地闆上，再被機械臂抓起，粗暴甩進組裝車間。

詭異，且惡心，令人頭皮發麻。

這是同為人族絕對無法直視的場面。

“嘔……嘔唔！”

原本就忍了一路惡心的懷恩實在忍不住，匆忙跑到旁邊彎腰，但由于沒吃什麼，隻能嘔出來酸水。他終于明白了地下三層腥臭味道的來源——是人。

是制造過程中被拆解，被分屍，被像器物一樣肆意丢棄組合的人。

懷恩胃絞痛得厲害，捂着嘴深呼吸好幾次，才将眼淚逼回去，然而再次擡頭時，卻對上黑衣人見怪不怪還帶着些嫌棄的目光。

“大人，我是用臨時身份帶您和他進來，沒多少時間……”他盯着懷恩，“矯情。”

樓尋臉蓋在鬥篷裡，側影模糊，“先走。”

黑衣人颔首低眉，帶着樓尋繼續往前，懷恩則緩了一會後，才咬着牙跟上來。

“這裡是仿生人的零件生産空間，一般是機械智能化管理，再往後我們要經過研究車間才能見到大人您想要的東西，得勞煩大人跟我繞一下遠道。”

樓尋保持着自己高冷的形象，聞言隻輕微點了一下頭。

他們越過流水線上死氣沉沉的人體器官，七繞八彎後，走到了另一扇緊閉的電子門前，面對這扇電子門，黑衣人就要謹慎很多，他在門側屏幕上操作着繁瑣的程序，好一會，才抹了把冷汗，轉頭對樓尋示意。

“大人，請。”

樓尋低頭走進，卻在進門瞬間，察覺到了一絲靈力。

他腳步一頓，擡起眼，眼前黑衣人正緊張至極地環視周遭，而在黑衣人身後，樓尋清晰地看見了一個漂浮的人影。

那人影穿着白大褂，一頭黑發挽在頭頂，鏡片後的目光麻木非常，卻在與他對視的那一眼，重新亮起了光。

“重紅。”

衆人無知無覺處，那人向樓尋咧開笑容。

“你來看我了？”

樓尋腦袋嗡鳴一聲，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