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環顧周遭，沒看見樓尋跟蕭長宣，反而看見了無數堆疊着的“屍體”。

那些“屍體”在四周堆成小山，每一具屍體丹田處都殘留着靈根，逸散的靈力統一泛着天青微芒，飄在黑暗的空間中，宛如夜色星辰，而空間中央，巨大的青色陣盤旋轉，時間刻度将陣盤精确劃成十二份，像是一盤平鋪的時鐘日晷。

林空青的目光從陣盤掃過，最後落在了陣盤最中央，時間刻度中指針的位置，她看見了一具表皮半數腐爛的人骨。

人骨周遭，溯時陣盤不斷在各處閃爍，指針倒退又推回，血肉在人骨身上蘇生又腐爛，不斷重複着重生與死亡。

她與人骨空洞的眼眶對視須臾，冷聲道：“出來。”

“為什麼這麼沒有禮節？”溫和的嗓音從人骨身後傳出，青山家主拖着交疊繁複的衣裝，還是那副溫文爾雅的姿态，天青色的義眼笑意盈盈，“你上次見我，還很恭敬。”

“他呢？”林空青單刀直入問道。

“他跟你一無血緣，二無感情，”謝家家主攏袖，“嚴格來說，還是害死了謝羽時的兇手，你這樣關心他做什麼？”

“謝青時，你對他做了什麼？”林空青攥緊五指。

她很聰慧，從在外感應到青山嫡系靈力的瞬間就察覺到了不尋常，如今幾人陷入這種危險局面，她不信青山全然沒有動過手腳。

“我的名字，是誰告訴你的？”謝青時聲音很輕。

林空青沒有回答，隻是盯着他，身上逐漸漫出殺意。

謝青時仿佛渾然不在意，見此微微彎唇，露出了些似有似無的笑意，“你想殺我？我以為你會感謝我。”

“謝你什麼？”林空青眉眼沉下，手背現出溯時。

“當然要謝。”謝青時看着她，“十七年前，我的父親無端橫死那日，不是你出生的日子嗎？”

林空青一怔，手中溯時消解。

“青山謝氏啊，整個就是一個吃人的家族，族人靠蠶食嫡系的血肉維系族群，嫡系之間，又靠子輩吸取父輩傳承。”謝青時緩慢說道，“父親真的是個……很厲害又很蠢的人，他被蒙在鼓裡幾十年，最後在你出生的那天知道了所有真相。”

“你知道為什麼是那天嗎？”謝青時擡眼，跟林空青四目相對，“因為你把他剩餘的靈力都繼承走了，讓他一夜枯槁，連手都擡不起來。”

“……什麼？”

“很難理解嗎？”謝青時笑了笑，“在青山時，我就跟你講過這個故事，我說，十七年前青山家主無端橫死，橫死之前，他知道了青山一切秘辛，告知他的兒女快跑，我沒有跑，但謝羽時跑了。當時隐去了一些細節，你要不要聽聽補充過細節的故事？”

謝青時往前走了兩步，指尖搭上人骨肩頭，“家主橫死，是因為你繼承走了他所有靈力，讓他這個本來可以延年百年的人一夜死亡，那麼時間的眷者在死亡前夕總能窺探到一些時間的規則，比如這位靈力充盈了大半輩子，終于在死前最後一刻感知到非嫡系血脈擅用溯時緻使詛咒的家主。”

“他從無處不在的詛咒痛楚裡明白了兩件事，第一，原來嫡系之間靈力固定，區别隻存在于從父輩那裡繼承多少，繼承最多的，即為時間承認的天才。他那一輩隻有他一個子嗣，所以他繼承了所有，在你出生之前，他不知道這條規則，便以為謝羽時是天才，你出生之後，他才明白，跟你比起來，謝羽時算什麼。”

“那麼第二，他終于發覺了隻有嫡系血脈才能使用嫡系陣法這件事，明白了謝氏一族都靠蠶食嫡系生存，他驚恐至極，不想讓自己的子女——尤其是你，來承受這些，于是讓我們帶着你逃跑。為了不打草驚蛇，繼承最少，最羸弱的我選擇留下，讓謝羽時帶你躲藏好後回來接我。”

“你猜謝羽時有沒有回來？”謝青時問林空青。

說罷，他自己笑了笑，“他回來了，在繼承家主的前一天，我以為他要帶我走，卻沒成想你走丢了，于是啊，這次謝羽時抛下了我，選擇去找你。”

“那是我煉獄的開始，你為什麼不該感謝我？”謝青時盯着她，“林空青……或者說，妹妹？”

“……”林空青看着他，大腦一片空白，“……你騙我。”

“這可真令人傷心，”謝青時斂眸，“因為你們不在青山，謝氏的詛咒半數都落在我這個天生羸弱的人身上，我都變成了這副樣子，你卻說我騙你。”

他擡手，衣袖拂過陣盤中央人骨。

林空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謝青時仿佛知道她想什麼，淡淡道：“仿生科技罷了，我這副身體是謝氏在地下三層研究出來的靈力仿生，移植了意識，是不是還不錯？”

“你也有染靈力仿生？”

“有染太難聽，應當叫合作。”

“樓半仙呢？你參與靈力仿生，對樓半仙做了什麼！”林空青腦中太亂，一時間隻能清退所有思緒，認下死理。

“設了個局，借了頭兇獸，現在應該死了。”

林空青腦袋嗡的一聲，“你說什麼？”

“一開始我就想殺了他，不然謝氏老想讓我換到他身子裡去，煩人。”謝青時道，“殺我的任務，一開始就是布置給你的，我想與你在地下城相見。”

“為什麼？”

“因為我看中了你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