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長宣慘白着臉,闊别多年,第一眼竟是先朝他笑,“說什麼?”
餘慎鼻腔驟然酸澀。
“怎麼不說話?”蕭長宣聲音很輕,帶着笑意,“是要跟你磕頭嗎?”
“……”餘慎抿緊唇,他緩了許久,才壓住了哭腔道:“我以為你死了。”
“也差不多。”
“我在魔界邊界撿到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你為什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遠隔百裡的魔界,甚至命懸一線?”
沒有回答。蕭長宣烏秀眼睫垂下,壓住了眼裡的光,顯得格外黯然。
七年的時光讓餘慎從活潑多情的小少爺變成沉穩的北部領事家主,也讓他增長了不少眼力見。态度從來都是不言而喻的答案,餘慎也怕揭了他傷疤,隻好換了問題:“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
蕭長宣重新與他對視。
餘慎一怔,這才發現不是眼睫壓住他眼裡光澤,是他本身瞳中光澤就徒然暗了下去,像是受了什麼打擊。
他反省須臾自己的用詞,猶豫地補上自己的話,“不短,整整七年,外面都變天了。”
“七……七年,”蕭長宣先是不可置信,旋即了然笑起,虛弱地重複了一遍,“呵,七年……”
“到底什麼情況?”餘慎這下确定了,就是自己的話刺激到他了。
“你在魔界邊界隻撿到了我一個人,”蕭長宣搓了把臉,緩緩撐起身子,拿過餘慎手裡都快涼掉的藥,“說明另一個人比我醒得早得多,還一個人跑了七年。”
他捧着藥碗,深吸了一口氣,“七年裡有人來看過我嗎?”
餘慎斷然擊碎他的妄想,“想什麼呢,知道你在這的就我跟我弟,要有别人我們全都得死。”
“……好。”蕭長宣一口悶完了藥,“好啊。”
哐的一聲藥碗磕在床沿,蕭長宣翻身便要下床,餘慎連忙攔住他,“你!你幹什麼?!”
蕭長宣話音像是從齒縫裡擠出來的,“找人——”
他刷的掉了一顆豆大的淚珠。
餘慎:“……”
他試探問:“是……你相好跑了?”
蕭長宣眼眶真就唰的一下紅透,剛剛還雷厲風行的魔尊跌回床邊,恍惚着一顆顆掉眼淚,神情裡茫然裡帶着憤恨,憤恨裡摻着傷心,總之百感交集,整個人跟碎了沒兩樣。
昏睡了七年的人一朝蘇醒,餘慎原本喜出望外、想跟他說道這七年的艱辛不易跟時局變化,根本沒想過會是這個魔幻的發展方向。
魔尊居然是個戀愛腦!這件事在他腦海裡盤旋了三十秒,最後不可置信被他強大的接受能力一拳擊飛。北部領事家主大有泰山崩于眼前的泰然自若,當即讓機器人去主堂拿了果盤和瓜子,坐在蕭長宣旁邊吃瓜。
“他跟我說不複相見。”蕭長宣面無表情,眼淚啪嗒啪嗒地掉。
“欸,”餘慎磕着瓜子,好心遞了張帕子,“先别傷心,先跟說一下這個他是誰。”
“我們被溯洄卷進去,他看完了我的記憶,然後就跟我說不複相見。”蕭長宣淚汪汪扯手帕。
“我猜猜,”餘慎開始搜刮起記憶,“初見時你身邊跟着兩個半仙,是不是那個長得特别好看,銀頭發的那個?”
“……”
瞧這水龍頭似的,看來八九不離十。
“你别這麼面無表情地哭,怪吓人的。來擦擦。”餘慎又好心遞了張紙巾,“他為什麼跟你不複——”
蕭長宣淚水漣漣掃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哈口誤,”餘慎從善如流,“他為啥先走,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他的事?”
“我不知道……”蕭長宣很手足無措,“我隻是最開始有點糾結,後面就改主意了,做的所有都一直是想他活下去,都是為他好,但他很生氣。”
“欸,我知道了呸呸呸,”餘慎吐掉瓜子殼,“根究在後面那句話。”
蕭長宣:“他看起來很生氣。”
餘慎搖了搖手指,“不是,再前一句。”
“都為了他好。”
“對,對對對!”餘大師撫掌,“為了他好!我最讨厭别人說這話了,為他好你問過他意見嗎?”
“……”蕭長宣整個人氣壓越來越低,但還是固執己見,“我沒做錯。”
餘慎剛從議事堂來,最煩這種死不悔改的話,剛要跟蕭長宣翻白眼,就看這以往不可一世的桀骜魔尊又慌了神落了淚,“但他…特别特别生氣,他以往…不管怎麼樣,都不會說不複相見這樣的話。他甚至…連聽我談都不肯了……”
蕭長宣手指摳出了血,“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也不敢找他……我怕他躲我,甚至怕……”
怕他再跟我說不複相見。
餘慎不磕瓜子了。
他隔岸觀火的玩笑心忽然在這樣的慌亂中收了回去,北部領事家主愣愣然從他崩潰的眼和血紅的指尖掃過,這才意識到——他把心都挖了出來,他是認真的。
“你……”餘慎想說有什麼必要,你不是活在傳說裡的人嗎?高傲狂悖到不可一世的魔尊,幹什麼做出這麼卑微的模樣。但他看着垂淚的蕭長宣,還是說:“你怕有什麼用,你要真不去找那才叫不複相見。”
“他不想見你,難不成你不想見他嗎?相見隻是兩人相視,想見卻有千萬種,隻看你願不願做。”餘慎站起身,“我最近要出去一趟,你若有意,這些天就把狀态調整回來,睡了七年,還有很多要做的事情。”
蕭長宣擡頭看他。
“我剛剛跟你說,外界大變天了,”餘慎眼神意味深長,“你答應我的事還沒兌現。”
“……你想做什麼?”蕭長宣問道。
“殺人。”
春夜裡,不知何處驚雷,轟隆一聲閃白二人面龐。
“而且,不止一個人。”餘慎話音冷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