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裡哥!讓開!”
驚雷閃爍,趙裡跟黎瑤等一種技術人員根本來不及反應,鎏金色的防護罩猛地在他們面前撐開!千鈞一發之際,趙裡驚醒過來,連忙開啟白澤引雷和避雷系統,雷光被分散,遠處全息場景隐隐閃現出花屏。
衆技術人員大驚失色,連整理都來不及,急忙沖到白澤總控台開始搶修。他們速戰速決,沉浸在遊行中的觀衆還來不及反應,花屏已經消失,隻是一大堆數據因驚雷而紊亂,急需清洗處理。
所有技術人員忙不疊在個人系統裡翻出全息鍵盤,一時間跳出的熒藍屏幕占滿白澤總控台,技術人員五指翻飛出殘影。
一衆忙碌中,萬山遊翻過自己被雷燒黑的掌心,望向升仙台上空,銀白驚雷在濃稠的雲霧中隐隐閃爍。
九天雷霆。
這是上神通過觀音鏡才能下達的神罰,徐月生出手了?不對,上神若真想直接叫停遊行,按流程應該先通知仙盟。
萬山遊轉頭朝旁邊看去。
隻見仙盟人同樣被突如其來的驚雷炸得人仰馬翻,臉上滿是莫名其妙。萬山遊瞬間明白不是九重天的安排——樓半仙已經用陣法明目張膽袒露身份,即便上神不允許他繼續,九天上的重氏也必然會為他保駕護航。
那就是幕後黑手。
“我真服了!!把數據全劈紊亂了!讓樓半仙他們演慢點,我們還沒解決後面場景搭建的問題!”萬山遊身後傳來趙裡的哀嚎,“白澤不是裝了信号屏蔽系統嗎!?那雷怎麼就這麼精準劈過來了!?”
這就得問有些人了。
萬山遊攥緊五指,目光落在重峰身上。
他想開口問重峰要一個說法,卻見那人在一衆混亂中一動不動,直直地望着遠處還未完全散盡的蝴蝶怔然,放在身側的手指無知覺地顫抖,像是受了什麼不可置信的打擊。
萬山遊瞬間意識到什麼,連忙上前扯住他袖子,“喂……額!”
他被重峰猛地甩開!
萬山遊連退幾步才穩住重心,他與重峰對視,這才看見他眼底濃郁到如有實質的不甘和陰狠。萬山遊内心頓時浮現出不好的預感,剛要開口說點什麼,卻見重峰深深吸了口氣,用那張慣常在他面前沉默的面龐冷笑道:“現在你跟我也沒區别了。”
“……”萬山遊喉頭一哽。
“少爺,”重峰聲音像是從齒關裡逼出來,“現在你也是條爛狗。”
說罷,他腳下傳送陣轉瞬閃現,萬山遊還在恍神,剛反應過來,重峰已經消散成一片光點,他連衣角都來不及抓住。
無數的回憶跟着剛剛那句逾矩的咒罵在萬山遊腦海裡洶湧而過,他緊緊抿着唇,攥緊的五指陷入掌心,最終什麼都沒說,隻是在掌心的刺痛感中強抓着理智,啟動重氏禦靈陣法。
精密的陣法從他瞳孔中閃現,萬山遊在數萬生靈的視野共享中尋找着重峰軌迹,重峰沒發現,卻在人群裡看見了另一道熟悉的身影。
橙黃衣裙,瘦弱面孔——是重雲深。
*
遊行一瞬間的花屏并沒有影響觀衆們高漲的情緒。
反倒是轟隆雷聲蓋住了紫衣人的聲音,他們沒能聽見紫衣人在“仿生”後面還說了什麼詞,但僅僅“仿生”兩個字信息量也巨大,可以推敲的地方極其多。
“什麼?仙人和始神的兩個後代遇見了一大群仿生人?”
“那群仿生人為什麼跟始神長得一樣?是什麼易容模闆嗎?”
“如果始神真長那樣,遊行就涉及渎神了。”
“卧槽,難道剛剛那道雷就是因為……這豈不是側面證明始神真的長這樣……不會吧?”
“劇情肯定不是白設計這群仿生人長這樣的,容貌重合說不定就是要告訴我們些什麼……那群仿生人在劇情裡說是始神的複制體都不為過,究竟是誰這麼膽大包天?”
無數讨論聲窸窸窣窣,遊行舞台上的兩人根本不受影響,還在繼續演。
白衣人和紫衣人在遇見地宮仿生人墳墓後,很快找到了幕後黑手,幕後人由某個參與升仙台的女半仙友情出演,女半仙臉上貼着熒光條,渾身上下的妝造都在告訴觀衆——她是人工智能的投射虛影。
“我并非故意研制這些人,我隻是被人逼迫。”女半仙紅着眼眶抽噎,“我的愛人是個凡人,死于半仙鬥法的意外之中。逼迫我的人告訴我,隻要我願意研制,它可以幫助我的愛人複活。”
“你叫什麼?”白衣人問。
“……徐嫣然。”
人群中突然有幾個世家少年忽然一愣,覺得這個劇情和名字格外熟悉。
“你的愛人複活了嗎?”紫衣人接着說。
“沒有。”女半仙垂下頭,身影逐漸閃爍花屏,她望向人群的方向,“世道不曾允許我複活他,不曾允許我……”
她沉沉歎了口氣,“或許我是個半仙就好了。”
說罷,女半仙投影完全消失,從精緻的布景舞台退場。紫衣和白衣根據她留下的線索繼續追查,布景舞台順着他們的軌迹變化,從幽暗地宮變成白霧青山,古樸樓閣,人群裡的青山謝氏突然變了臉色,卻被旁邊的仙都衛按住手和肩膀。
林空青居高遠眺,見到熟悉的青山布景,微微斂眸。
遠處白衣和紫衣先是見到半仙家主,飾演半仙家主的人是個草根仙醫,世家華貴氣度拿捏得并不是很精準,那股天崩地裂也溫和的态度倒是有幾分謝青時的遺蘊。他與白衣和紫衣對戲,告知他們自己家族可是高貴的半仙,絕不可能纡尊降貴幹仿生人這種事情。
嚴格意義上的仿生人确實沒幹,幹了件更大的事情——他們在造靈力仿生。
丹田閃爍着靈光的紙片人出現在觀衆眼前那刻,幾乎所有有名有姓的世家半仙都變了臉色,想說的話呼之欲出——遊行真是瘋了嗎!連這都敢擺到明面上來!?
台上的白衣和紫衣驚詫程度并不他們小。
白衣燃起神火,紫衣現出格殺陣盤,半仙家主抱着自己的幼妹歇斯底裡:“我族家傳陣法副作用緻死,若不回九重天,我與幼妹隻能終日痛不欲生。然而升仙台不開,我們無路可走,隻能參與靈力仿生!我們有什麼錯!!!”
他的嘶喊在暗處引發無數共鳴,在别人都不知道的地方,人群中有半仙在心裡附和:是。
這有什麼錯?我們隻是想追求上升的渠道。我們本就是從九天下來的仙人,基于各種各樣的無奈,傳承祖祖輩輩的期望,想上升回到九重天,這有錯嗎?
台上白衣不語。
紫衣輕聲反駁,像在和遊行舞台上的半仙家主說話,又像在和東都千百萬翹首的半仙說話:“靈力仿生動搖半仙基礎,你如此,是拉整個半仙階級與你陪葬。”
觀衆半仙們神色微動,半仙家主卻望天慘笑,“陪葬?”
他悶笑幾聲,又垂下頭,看向觀衆,“我們不是已經在陪葬了嗎?”
從這世間定死階級開始。
這句話讓無數觀衆下意識屏息,像是被掀開了什麼遮羞布,腐爛的皮肉驟然暴露在空氣中,刺痛感從内心傳來,一時間全場寂靜。
頂尖的謝氏半仙被家族陣法和族人折磨到血肉崩潰,中層的北部半仙生怕面臨其它世家蠶食而成日惴惴不安,底層的散落半仙在邊境受盡折磨艱難求生。這種境況無獨有偶,沒有一個人能在“陪葬”的質問中獨善其身。
不久前那句“或許我是個半仙就好了”在此時此刻極像個笑話。
“或許我生在九重天就好了。”
半仙家主發出一模一樣的哀歎,在衆人百感交集中凄凄退場。
衆生目光中,白衣往前追了一步,望着遠去的背影停在原地。
“或許我能改變。”
清冷悅耳的嗓音忽然落在衆人耳畔。
這道清晰的話語被擴聲系統無限擴大,回響在整個城市中,在質問中陷入迷茫的東都半仙們擡起頭來,聽見白衣說:“……或許我能改變。”
他身姿如潇潇銀竹,絕色眉目上神情平靜而堅定,像是在述說一個事實,而非虛無缥缈的希望。
有半仙下意識嗤笑,卻在城市回蕩的聲音中紅了眼眶。
布景舞台再次變化,按照之前的故事演繹邏輯,所有人都以為接下來的舞台會是九重天,卻沒想到仙都玉宇并沒有出現,白衣和紫衣順着半仙家主留下的線索來到了一個大部分半仙都陌生的地方。
擁擠的建築,四處鋪設的電線,淩亂閃爍的霓虹燈牌,以及随處可見的糖水酒鋪、賭館舞坊。
那是多數半仙們未曾踏足的混亂之都,是七年動蕩的始發之地,也是千萬萬象城凡人午夜夢回卻坍塌毀滅的故鄉。
“煌城寨”的霓虹标牌出現在人們時,萬象城無數凡人都忍不住往前了一步。
“那是羿陽。”“那是煌城街市。”“那是糖水鋪的招牌。”人們熟悉的元素在舞台布景上逐漸呈現,為他們勾勒出舊日那個霓虹燦爛輝煌,人生糜爛堕落的地下城。
絮語嗡嗡中,人們看見白衣和紫衣換上了利落黑衣,腰部挂上治安員的玉牌。雖是精緻而陌生的眉目,但氣質與身形卻熟悉非常,原地下城的治安員先意識到樓半仙身邊那個人是誰,緊接着受過他們恩惠的凡人們把兩個人都認了出來。
原本低聲的讨論立刻高了一個階。
“不是吧……那,那個跟始神長得很像的,紫眼睛的那個,難道……是蕭周嗎?”有守衛小聲問。
“一開始就該想到的,”另一個守衛咽了口口水,“能跟在樓半仙身邊的除了蕭周…也不會有别人了。”
“那是,那是□□那兩個人!!”
“什麼□□?”
“你是不是地下城來的啊?不混幫派的啊!地下城坍塌前那幾個月特别安逸,就是他倆帶兩童工橫掃幫派,把一衆磕藥耍槍犯法的幫派全錘了一遍!”
“什麼?不是白鬼跟紫蝴蝶精嗎?”
“是啊,臉不一樣了!但身形沒變,我以前混幫派的,就他們當時一拳就把我幹掉了,化成灰我也記得!雖然我他娘不是什麼好人,但他們保準是啊!”
“我說當時怎麼眨眼把我打飛了,搞半天兩個人是半仙啊——”
凡人們讨論的聲音不算小,萬象城大部分人都來自地下城,自然不會不記得坍塌前那段安穩的時日。許多人聞此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台上白衣和紫衣的眼神都不一樣起來。
台上兩人正在地下城布景舞台探索,他們很快遇見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科學家,那位科學家帶着眼鏡,身後跟着許多和紫衣人面孔一模一樣的仿生人,他們有的穿着破爛不堪,有的遍體鱗傷,一看便知受到極為嚴重的虐待和壓迫。
“你是誰?”紫衣人在舞台高聲問道,“為什麼在這裡?身後那些仿生人都是怎麼來的?”
“我是仿生人科學家,是個凡人。”女科學家往上推了推眼鏡,“受人囑托,在這裡研究仿生人,後面的仿生人都是最新的試驗品。”
“什麼囑托?”白衣人接着問,“你知道你研制的技術衍生出了靈力仿生嗎?無數半仙正深受其害。”
“半仙深受其害?”女科學家鏡片後的眼睛微眯,“如果沒有半仙壓迫凡人,我何至于繼承仿生人技術,幫凡人分擔階層壓力。”
白衣和紫衣被這句話噎住,似乎不知該如何回答。
“至于這裡的仿生人從哪裡來,你看見那麼多仿生人跟這位紫衣人長得一模一樣,”女科學家淡然道,“還不明白嗎?這是始神的複制品,仿生人是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