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樓尋睜開眼,雪白的毛如同春生草浪在從視野底端生出。白狐用鼻尖抵着他心口,喉口不斷發出擔心的嗚咽,見他轉醒,白狐吐舌舔過他臉側和手邊——那裡被爆發的火焰燒灼,正泛着鑽心的刺痛。
然而樓尋像是感受不到,隻是在醒後眼也不眨地看着上空,眼眶逐漸泛紅。
白狐注意到了他的情緒波動,幫他舔舐完傷口便俯身靠過來,用腦袋輕輕拱樓尋,把自己柔軟的絨毛送到樓尋手心。
“嗚。”白狐試圖安慰他。
樓尋沒說話,他咬緊牙關,沉默着撐起身。
手心是濕潤的草地,眼前是靜谧如鏡的天碧湖,他從天碧湖畔看見了自己紅得滴血的眼眶,彙聚的淚珠從下睫墜落,正正砸在湖水中,激起無盡的漣漪。
而漣漪延綿的盡頭,大火吞噬紅樓。
烈火濃煙侵染漆黑宇宙,焰色橘紅成為死氣沉沉的九重天唯一明亮的色彩,火星打着轉飛到樓尋跟前又消失,如同在永無的暗夜裡點了一條路,指引着誰走向前方。
淚珠一顆一顆從樓尋眼眶砸下,很快身後傳來吵嚷的人聲,樓尋斂眸瞥去,看見了提前一步到來的徐月生。
兩人對視的刹那,徐月生都已經準備開口問罪,卻在看見他垂淚的眼時失去了聲音。
“……”徐月生攏眉,無聲歎了口氣。
她擡起指尖,鎏金傳音陣亮起。
“退下。”
遠處的喧鬧逐漸平息,熙熙攘攘的人影卻沒循令後退,大部分人原地停留踟蹰,似乎是在遲疑。見狀,徐月生不耐煩地向後掃了一眼,揮手強悍的靈波便掃了過去,沖得一陣人仰馬翻。
毫不留情的威懾之下,多餘的人影終于全部消失,整個天碧湖安靜下來,隻剩下遠處明月樓的燒灼聲,還有草野上兩人的呼吸。
“有解釋嗎?”徐月生問。
樓尋面無表情抹幹淨眼淚,“被重峰暗算,一時意外。”
“……那你為何這副表情?”
“你關心嗎?”
徐月生微怔,“什麼?”
“你關心我的死活嗎?”樓尋腦海一片混沌,他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冷靜,情緒卻像翻湧的海嘯擊垮他一切心防,“若時至今日要你在九重天和我之間選,你選誰?”
“樓尋,”徐月生沉眉,“到底發生了什麼,此話從何而出?你為何——”
“母親。”
徐月生聲音兀地哽住,她瞳孔微縮,不可思議地盯着樓尋,卻見眼前銀白長發,蒼白面孔的人咧出一個凄苦的笑。他撐着白狐搖搖晃晃站起身,模樣痛苦又茫然,徐月生的心逐漸揪起,許久未曾感受過的疼從胸口蔓延到渾身,要把她溺斃在空氣中。
“你告訴我,”樓尋凝視着她,似乎要從她身上找到什麼認同,“如果一切重來,你會選擇重紅與我。”
“你告訴我。”樓尋重複道。
他恍若凝血的眼眶泛出淚光,光暈滾成水珠,順着他纖長眼睫滑落。
徐月生從未曾在樓尋臉上見過如此殷切的目光,她看着眼前被重紅拼盡一切複活的“月亮”,看着那張與自己七分相像的面龐,咬牙啟唇。
若一切重來,若私情與大義再度放在天平兩端……
結果……不會有任何改變。
“這世上……萬物總不可兩全。”徐月生艱難開口,“無奈取舍,乃十之八九,人之常情。”
“……”樓尋沉默良久。
遠處火焰燒出濃煙,近處碧湖春草如浪,樓尋站在原地輕輕偏頭,久到時間似乎都消失,徐月生才聽見了他的聲音。
“我不會選的。”他狀似喃喃,“我絕不選。”
“絕不。”
他身上靈力忽而暴動,卷起血金色的旋風,徐月生立即察覺到走火入魔的征兆,剛要出手幹預,但緊接着樓尋擡眼握拳,血紅與鎏金交雜的光芒碎開,樓尋瞬間消失在原地。
“阿尋!?”徐月生失态出聲。
話音剛落,天碧湖湧出水波,一抹绛紫從碧綠湖水最深處沖出,在徐月生眼前直沖樓尋靈力方向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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