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魇與夢魇厮殺,如養蠱一般,最後生存下來的,對在場的所有人來說,真如夢魇這個詞含義本身了。
而第一個面臨這場噩夢的——
在新晉主管擡頭時,因為過于錯愕而意外将保溫杯打翻的韋德,此刻冷汗頓時流了下來。
此刻,他的“同事們”目光投向他,尖銳而熱切,衡量他的軀幹、頭顱、四肢所能兌換的資源該如何分配,評估着哪些用于照明,哪些用于維持電腦運作。
剛剛發生了什麼、是真的嗎、原來真有這種可能——韋德死死捏住桌闆的邊緣,被這所判的死刑砸蒙了一瞬,但即便如此,他仍然無法忘記眼前看到的一場逆轉。那個女人不是一個什麼也不懂的核子嗎?現在的主管到底是誰?
這位理論足夠,又或者過于足夠的研究員,正面對着自以為的同類死後成為夢魇的事實。如果他什麼都不知道,他也不會如此錯愕,以至于對這羊吃掉狼的一幕大動幹戈。
“我是核子!”他叫喊道,如同抓住最後一根稻草一般:“我也是核子!”
他要與他的同類相認,即便他的“同類”此刻在詭異的陣營裡擁有者突出的地位;即便自他這句話說出後,所有詭異态度一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爆異類的同事。
他做了職工該做事情以外的事。
蠢貨。阿列克謝心想,眼睛卻死死盯着新晉主管的所有反應。
輕巧地眨眼,既不凝重,也不帶有某種詭谲的惡意,她的反應與“核”内視此為禁忌的詭異大不相同。
前者身上所帶着某種氣質,讓她即不像是在死亡面前中掙紮求生的核子,又不像是融于合心公司氣氛裡的詭異。這種靈動的輕盈和無情之間的矛盾感,就像一把用童趣彩繪裝飾的刀,足以讓所有人困惑——她到底在合心公司的故事裡是何種存在?
他在喊什麼?沒察覺到别人打量的宋音想,“核子”,說這話什麼意思?似有聽過,然後呢?
她回想起踩在地闆石基上,回頭望向合心公司建築的那一眼。一片黑暗的玻璃窗中,隻有幾扇亮起,亮得雖有些突兀,但也說明了開燈并不完全算一件禁忌的事。宋音對這樣的答非所問摸不着頭腦。
環境還是太黑了,僅借着稀薄的月光,不利于給觀衆展現發生了什麼。UP主對于自己當領導這件事還算得意,即便是在遊戲裡。容衣錦還鄉的人在有光照之前想一段開場詞,并且一定要着重強調一下“人事部主管”的胸牌,但無論如何得有個亮度打進來。
“你是說你不能開燈嗎。”她面色平靜,語調裡不帶任何疑問的意味。
三周目開局大成就,坐在主管專屬的座位上,彈幕醞釀着對她的歡呼,這一切的順心事使得宋音心情萬分良好,幾乎要忘了這是個恐怖遊戲——現在對于她來說确實也不太像。
此刻新晉主管背靠靠椅,所有人都能從身體舒展的狀态看出座上之人的閑适。隻是月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窗打在她的身上,薄薄一層,有光的地方更顯得瞳孔漆黑,帶着森然冷氣。
僅從畫面來看,她結束了與座椅前主人的對抗,此刻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年輕的面容削減了她的攻擊性,讓這位新晉主管顯得并非那樣具有壓迫感。
然而、然而,此刻她所擁有的權柄,和以這樣平靜的态度所下達的命令,使得所有人都能看到某種尖銳的東西從她的皮囊裡穿出,紮在聽衆身上。
無論是不是核子,無論核子是什麼,她所表達的含義鮮明:他不能用來轉換資源嗎?
韋德也為這冰冷的死亡宣判所攝,但他陡然意識到,後者具備可交流性。
無論她是不是想要貓捉老鼠似地逼迫他一步一步走向絕路,這所作所為都為觸犯緻死規則的韋德争取到了時間。他依然懷抱着一絲希冀:假如是這位核子不曾接入研究院,弄不清自己的存在呢?又或者是……她真的是一位能夠交流的夢魇呢?
他一步一步走向前,像是試圖到主管面前辯解些什麼。果然,在後者還未發令的時候,即便所有職員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卻沒有人直接對他發動攻擊——畢竟他是主管的業績和資源。在意識到這點時,這位形體有些肥碩的白種人不由加快了腳步,滿面通紅,再次說道:“我是普通人!我是地球人!你聽得懂嗎?!”
頓時所有員工躁動起來,韋德毫不懷疑,如果沒有這位管理員的存在,周圍的人一擁而上将他撕成碎片。而他在賭,或許在賭兩次要他開燈之人的憐憫心,又或者是,某個韋德認為自己可以複刻的奇迹。
此刻韋德的速度之快,和他的體型毫不相襯。這名被判了死刑的員工兩三步就接近了新晉主管,眼睛緊盯着座上之人胸前的名牌。
剛剛所發生的一切他都看到了,他也可以這樣做!他也可以成為詭異的主管!
一張沁出汗的面容上寫滿了緊張和渴望,眼裡還深埋着某種狂喜和狂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