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饒中越來越近,谌昔的心便像擰緊的麻繩,越來越緊張。
他不知道素來嚴肅守禮的父親,在聽到婚訊的時候,會是怎樣一副驚訝的樣子。
未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擅自向殷王請求賜婚,這本就不符合常理,更何況,還是在别人看來一向恪守禮法家規的君子谌昔。
五公主卻并不畏懼這個傳聞中英武冷峻的封疆元帥,但是也刻意換回了女裝,梳妝打扮成一個淑女模樣,讓谌昔起大早給她畫了個好看的花钿,倒也有了新媳婦的樣子。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終于在日中時分到了饒中軍營。
邊地有了寒意,山風浩蕩,吹得軍旗獵獵作響,聲如裂帛。
一個少年策馬而來,風馳電掣般,馬蹄聲伴着清脆的話音落下:“你們是什麼人?”
沮長離在馬上拱手道:“報給你們元帥,欽差沮長離,奉旨前來犒賞三軍,還帶了陛下的口谕!”
這時谌昔扶着五公主下了馬車,那少年吃了一驚,随即臉上浮現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怎麼,谌昔你也來了?”
五公主在旁邊,看見那馬上的少年英姿飒爽,拉過谌昔,低聲問:“這個少年将軍好生俊俏,他是誰?”
谌昔也低聲回答:“他是我的從兄,單字一個爍。”
“好帥!”五公主兩眼放光,脫口而出。
谌昔回頭嫌棄地看了她一眼。
“這位姑娘是……”
谌爍翻身下馬,拜見了沮長離,将目光挪到五公主身上。
五公主賣了個關子說:“我是陪同沮将軍前來犒賞三軍的使者。”
這個答案很明顯不是谌爍想要的,苦寒的邊關,忽然來了個花枝招展的妙齡姑娘,哪能不讓人好奇。
他正欲再問,這時谌昔催促着要到營帳中拜見父親,将話題岔開了。
邊關将士熱情地款待客人,拿出了珍藏的美酒,佳肴雖然并不是肥牛嫩羊,但邊關糧食匮乏,也是傾盡所有了。
座上,五公主終于見到了威名赫赫的谌豫,他長髯飄飄,身姿颀長,巍峨如玉山。不似想象中的威武彪悍,卻有儒将風範,用“芝蘭玉樹”來形容也并不為過。
一番寒暄過後,谌豫突然看定沮長離,撫着長髯說:“長離啊,你作為南塞的守将,不在南塞戍守,怎麼當了欽差大臣來到北塞?”
沮長離放下酒杯:“我正要說,我此番前來,并不隻是奉陛下之命犒賞三軍的,還是奉陛下的旨意,為谌家賜婚。”
谌豫手中的酒杯晃了一下,他看了看谌昔,又看了看谌昔旁邊那個埋頭吃喝的姑娘,笑了。
“陛下賜婚?賜誰的婚?”他問。
“賜的是将軍的愛子谌昔,和陛下的第五個公主子妍。”沮長離轉頭輕聲對五公主說,“公主,不急着吃,還不快起來拜見谌将軍?”
五公主放下碗筷,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活像一個儲藏糧食的小松鼠。
她連忙将口中食物吞咽下去,嘴角還殘留着一些肉沫,她說:“子妍拜見将軍……将軍萬福金安……”
谌昔看不過去,連忙起身扶住她,用手帕給她擦嘴。
谌豫将這一切看着眼裡,輕輕咳嗽了一聲。
谌昔愣了一下,回頭看臉色鐵青的父親。
“公主多禮了,請坐吧!”谌豫說着将目光移到谌昔身上,“你也趕緊坐下!”
谌昔如聽号令,連忙拉着五公主坐下。
“這位五公主,莫非就是沮将軍的侄女?難怪沮将軍千裡迢迢也要跑來一趟。”谌豫微笑着說。
“妍兒素來性格乖張、俏皮任性,讓谌将軍見笑了。我也就這麼一個親人,自然是希望她能嫁得良婿。令郎溫良恭謹,才華出衆,确實是良配。我在南塞接到陛下賜婚的消息,興高采烈,馬不停蹄地就趕到京師。聽聞是這兩個年輕人情投意合,是主動向陛下請求賜婚的。這更是一件大喜事了!”
沮長離眉笑眼開地說着,谌豫隻是撫着長髯,用手指摩挲着酒杯邊緣,默不作聲。
谌昔悄悄觀察着父親的動靜,心裡知道大事不好了,這是父親在遇到煩心事時的動靜。
兩年前,陛下宣布要将邊關四郡割讓給彭國時,父親就是這樣撫着長髯,用手指摩挲着簡牍。
五公主将這一切置身事外,自顧自品嘗着邊關的瓜果,轉頭對谌昔說:“這裡的甜瓜比京師的甜多了!”
谌昔哪有心思聊瓜果,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的父親。
“好驸馬,明日我們去樹林裡看松鼠吧,你之前不是說,林子裡好多松鼠的?”
五公主咬了一口甜瓜,眨巴着圓溜溜的眼睛。
未等谌昔回答,便有一個歎息聲,伴着厚重的話音響起:“犬子無才,不是良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