沮長離吃了一驚,這才發現發言者是谌将軍。他回頭看了一眼谌昔,谌昔慌張地看看谌豫,又看看沮長離,最後将目光落在五公主身上。
而五公主卻沒有聽到這句話,她一手拿着甜瓜,一手端着蜜棗,一口一口往嘴裡送。
谌昔搖頭歎氣,拉過五公主,低聲說:“天都要塌下來了,你就隻顧着吃……”
谌豫又是一聲咳嗽,将谌昔驚了一下,他接着說:“承蒙陛下錯愛了。犬子自幼體弱多病,幾番跨進鬼門關。為了保佑犬子性命,我夫妻二人早在他十歲前就在龍華寺内發了誓,為他求了五花度牒,日後成人了,要拜在佛門之下……”
座下衆人聞言全都大驚失色,沮長離為難地長大了嘴巴:“這可如何是好啊……”
谌昔懸着的心,猛地從九霄雲外“啪”地墜地,砸了個粉碎。
來軍營的路上,他想過父親會為難、不滿,甚至是拒婚,但他萬萬沒想到父親拒婚的理由竟然是自己不久的将來要皈依佛門、了然一生。
這實在是一個意外的消息,或者說是——噩耗。
“啊——好驸馬,你要當和尚了?”
五公主嘴裡噴出半顆蜜棗,她那雙漂亮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沮将軍,還是希望你能跟陛下轉達此事,臣知道君王之言,一言九鼎。臣也并不敢違抗陛下之命,但是此事實在恕難從命。更何況,公主金枝玉葉,不該下嫁谌家,委身微塵,與犬子屈就。”谌豫言辭懇切。
五公主将手中吃了一半的甜瓜擲到地上,一下子站起來,斬釘截鐵地說:“可我不覺得下嫁,更不覺得屈就。我跟谌家,是門當戶對!”
谌豫聞言吃了一驚,沒想到五公主會這麼直接果斷地反駁自己的客套話。
“莫非,是谌将軍看不起我,嫌棄我臭名昭著、聲名狼藉,不願讓我嫁入谌家,怕玷污你們家門的清白?”
五公主目光炯炯,直直看向谌豫。
谌豫連忙說:“公主折煞臣下!臣怎敢對公主不敬,實在是……”
“你說谌昔十歲之前,你們夫妻二人便在龍華寺内發了誓願,要讓谌昔成人後皈依佛門。可是當日父王和長公主帶着我們在大相國寺定親,長公主假若真的在佛祖面前發了誓,她一個誠心禮佛之人,又怎敢在佛祖面對為自己的孩子定親呢?”
五公主說得有理有據,在座衆人都不禁暗自歎服,就連谌豫的臉上都有了敬佩的神色。
“你不惜讓自己的孩子過青燈古佛的孤苦日子,也不願讓他娶我,實在是煞費苦心。”
她說着,嘴角突然抽搐一下,臉色變得十分冰冷涼薄:“我貴為公主,又最得父王恩寵,你們谌家抗旨不遵,我自然可以讓父王處置你們,到時谌家失了兵權,還會有牢獄之災,而谌昔,無論是綁着拖着,都必須跟我成親。”
在座衆人都倒吸一口涼氣,而座尾的谌爍更是一副看熱鬧的表情,将驚訝的目光落到五公主身上。
五公主冷冷一笑,接着說:“反正我已經是臭名昭著的女魔頭了,強搶民男成親,也不算什麼稀奇的事。”
谌豫被嗆得無話可說,默默地看向谌昔。似乎在問他,你怎麼招惹了這樣一個麻煩的女魔頭?
在衆目睽睽之下,五公主說出這樣強勢的話來,把一旁的谌昔也震懾住了。
“不過——”五公主突然淡淡地笑了,她揚起那張倨傲的臉來,說,“本宮對你的寶貝兒子不感興趣了!”
她接着說道:“以後,本宮自然要覓得良緣佳偶、恩愛一世,而你的孩子,必須守在龍華寺的青燈古佛旁,寂寞一生。”
說完,她踢翻了面前盛滿佳肴的小幾案,奪步跑出營帳。
“公主!”沮長離對着五公主的背影高聲喊叫,随後回身對谌豫說:“妍兒任性,得罪将軍了!”
說完,沮長離追着跑了出去。
谌昔見狀正欲跟過去,卻被一聲厚重的喊聲叫住了:
“谌昔,你站住!”
谌将軍深邃的眼睛如一汪不見底的泉水,難以窺見其喜怒。
“爹……”谌昔的目光像被大風吹滅的燈火,他說,“您為何一定要拒絕這門婚事?”
谌爍見到這父子二人對峙着,便也識趣地走出了營帳。
谌将軍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卻問他:“昔兒,你當真喜歡她嗎?”
你當真喜歡她嗎?
這句話将谌昔問住了,他久久不語,心緩緩沉了下去。
塞外風聲獵獵,吹動旌旗,也莫名地吹動了他的心。
他聽到父親再次問道:
“昔兒,你當真想要娶她為妻嗎?”